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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玻璃唇 玻璃唇-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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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了点头,齐天乐也跟了进来,噫,他想了什么办法,如此通行无阻,医生怎么就让他收买了呢?
               刚刚进去,只见孙富躺在白被单里,正想用手扯下身边的管子,却无力撕了,只有和医生嚷,让我死,让我死,你们为什么救我?昨天阎王都派人来抓我,白生生的一副骨架,我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们为什么把我拉回这世上?
               呀,这孙富,他的魂魄也看到了杜十娘,却把这只鬼错当了鬼差来抓他!
               而医生们按住他,令他无力动弹,他也果真缩手就擒。
               英雄未路,大抵如此。
               他一看到了我,安静了下来,手软软地耷拉下。我伸手过去,握住了他。
               宝儿,他喘气,你好好地听爸爸说,你的妈妈叫方小眉。
               终于,他肯把这个深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他的养女。
               你见过你妈妈的。他的手松开,颤颤微微地挪动,移往胸口,长途跋涉的艰辛,摸摸索索,可终什么也没找着。
               他们给他换了衣。
               我这只鬼突然明白,他在找那个钱夹,他在找方小眉。
               爸爸,不用了,我含泪,我知道那是我妈妈,一直知道的。
               他点头,还有,宝儿,我就是你的亲爸爸,小时候把你放在孤儿院,爸爸对不起你!
               哦,这孙富,这会说自己是宝儿的亲爸爸,看昨日梦里,他显然不是,为何对宝儿说这样的话呢?
               白骨突然一凛,他爱她,护她,是在说谎骗她,让她以为她有爸爸妈妈,出身正常人家。
               但看他又呼吸急促,这只鬼忙轻轻地给他吹一口气,令他进入梦乡,不再多忧多虑,多烦多恼啦。
               可他的魂魄却不肯闲息,又回到了那一片红里。
               漫天漫地的红,无耻的红,红色妖孽,红得触目惊心。人群在喊,人们在砸,在辱骂,而她的手臂渐渐下垂,她发丝红水草一般,凝成一块,她的嘴唇微张着,富哥哥,富哥哥......
               她在唤他,而惟有他,听得见!
               还会有谁,在他的生命里,这样两小无猜地叫着,在他成长的路上,野花般开了一地?
               而他,怕,除了怕,还是怕,他在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角,那些人砸的可是他的良知,他的良心,他们把他的也挤压,逼迫,侮辱,而他却没有勇气。
               小眉,小眉......
               君王掩面救不得!
               一直以为,从来以为,一切天定,水到渠成,她的美,开在他的花园里,郁郁葱葱,都是他孙富的天地!
               他不忍看了下去,他突然狂奔了起来,是谁玷污了白玉,谁就要为这玉碎。
               他猎狗一般,咻咻地跑着,街巷里乱窜,但仍具有灵敏的嗅觉,那是猎狗的本质,他知道那个知青的家,他早就偷偷看过的,他不肯放弃,他直逼目的地。
               红,四周都是红,小巷那么长,突然之间,他跑不到尽头,血在流,这扬洲城的小巷是他和她的记忆,他和她的身体,他和她的血管啊,多少次他们一起走过,有时他在她耳边故意放个瓢虫,故意说,嚯,你耳朵上有个瓢虫。
               而她说,富哥哥胡说,那是痣,那是痣,那是痣!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子。
               而那也是真的痣,火铸的,血烙的,他是罪人,一生也被打了罪人的烙印了。
               永远,无法,逃脱!
               第四章只有遭凌辱的命运
               他踢开那人的家门,凭着直觉进了厨房,拿了把明晃晃的菜刀,他扯着他的衣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他红了眼,他妈的,孬种,你小子敢做不敢当,小眉现在出了事,走,你给老子走,老子带你小子去认罪。
               他以为把他带去,一切就明了。
               可生命没有学会等待。
               想笑的时候却要哭出来。
               那人被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孙富,你听我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拉着他,拉着他,拉着一份希望,或者把他拉至现场,让他认罪了,小眉就没有事了,小眉就有救了。
               人们不过要的是野汉子。野孩子。
               而小眉,小眉是清白的。
               可时间不等他。
               可现场不等他。
               人都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那么多人,围观的,看热闹的,打人的,都哪儿去了?他只看见一摊血,一个不成形的人泡在那里面,血肉模糊,她,她,可是重生了?回至了母体初初降生时候的样子——一团肉浸在血泊里,可却不会哭。无衣无着,那么孤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剥光了她的衣服,什么时候?
               小眉......
               菜刀砰然落地,以金属的声响,哭泣,嘹亮,嗡嗡不绝,阳关三叠。
               那个人乘这机会,撒腿就跑,而他顾不得,他扑在血泊里,他抱住了她,摇她,摇一个血泊里的婴孩,小眉,小眉,富哥哥来了。
               她闭着眼,她不肯说话,她已经不会说了,或者她是恨他,而不肯理他的吧,他明明看见了,可他不肯,他就是不肯站出来,站出来救救她。
               她在他怀里,没有温度的。
               回看血泪相和流!
               一桶漆倒了下来,绝望的墨漆,天地从此黑了。
               他也黑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
               嗡嗡的,苍蝇在飞,这嗜血的,贪婪的,逐尸的生物,围着他们嗡嗡,多么像刚才相欺侮的同类,口里还做正义讲演,多么可悲。他挥了挥手,它们飞起。一队蚂蚁在她血迹斑斑的耳上爬行,洞里洞外,这么快,它们就把她的耳朵当了它们的家了。他用手指把那些蚂蚁一个个的捻死,死吧,死吧,都死吧!他抱着她,苍蝇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一个大的美食场啊,一场盛宴,它们怎么就舍得放弃了啊?
               人凌辱人可是也有这样的快意?
               死前被同类凌辱,死后被苍蝇蚂蚁凌辱。小眉,他的小眉,没有缚鸡之力,只有遭凌辱的命运,而他却没有救她的!
               他走着,一步一步,没有哭,往田野走去,他的小眉,叫他富哥哥的小眉,他埋了她!
               他埋了她!
               埋了他和她!
               埋了一切过往!
               第四章鹰眼猎食,现世魔鬼
               他买了牛角尖刀,他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的磨过,磨一下,他用手试试刀刃,锐,尖,利。
               直至他试的轻轻一触,指尖就无声无息的开了口子,一朵恶之花开了,鲜血滴滴,他才满意。
               他把刀插在裤里,他又到那知青的家去,可那房子,人去楼空,主人早不知道跑到那里去。
               呵,这小子,他也怕,怕死,他逃了,他躲了,可他知不知道,他孙富即使揭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祭。给。小眉。
               他在找,一个屠夫一样,整理这个城市的肠,胃,心,肝,脾,血管,神经末梢,带着刀,不漏过任何一个繁华市区,穷陌陋巷,他在辛辛苦苦的寻觅。
               无耻!
               躲,不是一个男人的立世之资。
               他在找他吗?他也不知道,或者他找的,辛辛苦苦寻觅的,正是他自己,然后自己杀了自己,一刀两断,恩怨情仇,为懦弱付了利息。
               杀人,自杀,是他苟且于世的意义。
               可那人人间蒸发,不见影迹。一晃两年,小眉的坟,旧坟新土,蒿莱壮气。
               一次出门,火车上,午夜人人酣睡,沉溺在梦里人生。他却睡不着,他在喝水。他突地一凛,手里的水溢出,他抬眼一看,大狂喜。是他,是那个知青,他从另一截车厢走过来,把自己送进他的眼里。
               他跟着他,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水杯。他进厕所,他也跟着要进去,那人关门,说,同志,这厕所一次只能上一个人的。
               他把他一推,推了进去,把门一关,随手把手里的玻璃杯子往铁墙上一砸,只剩一个长长的玻璃片握在他的手里,他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问,你,还认识我吗?
               你......你是孙富?!
               躲了那么久,终于相遇。那人脸色白到青灰。此命休矣!
               为什么你干的好事,却不出来承担,为什么???他问得五官扭曲。鹰眼猎食,现世魔鬼。
               不......不是我,孙富,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我只是个替罪羊,方小眉和我在一起,那是为了骗你。
               放屁!不是你,你跑什么?他更怒,这种时候还敢抵赖?
               小眉,小眉,你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人呢?为他死,一点也不值得。他边说边用玻璃片在他的脸上划了两道口子,血滴涌出,争先恐后,一滴一滴,直奔死地。
               我,我怕你胡来啊!我解释不清。但我真的和她没有那事,上天作证,上天作证……那人吓得赌咒发誓,尿也从裤里出来,流了一地。
               真懦弱!真不堪!
               可惜,小眉临死还是不肯把他交出来的!
               孙富,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没那事,和她有那事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人。她找我说让我假扮一下她的男朋友,我就答应了,谁让她长得那么好,假扮一下也是值得高兴的。
               她为什么要你假扮?为什么?不要这会编故事骗我,你这个孬种。他又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条口子,玻璃是一种锐利的物体。有的时候它比刀更快更利,且无声无息。
               估计,估计和别人怀了野孩子,怕你知道生气......
               放屁!他一听到野孩子,他的心就一颤,小眉就死在这个野字上,野孩子,野汉子,野婆娘,臭婊子......人群的喊声又起。
               他把玻璃片往上一挪,沿着耳朵一划,轻轻的,人肉菜耳,一片耳朵掉地。
               那人一看,站立不住,软软地下坠,孙......孙富,真的不是我,你不要冤枉好人......
               然后昏了过去。
               而他,早红了眼睛,提起他,提一袋面一样,提一手仇恨,提一手快意,把玻璃片一转,“嗤”的插进他的脖子,热血发出奇怪的声音,口哨一般优美,短而锐,扑他一脸,犹如红色的热水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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