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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血色浪漫-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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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士们哄笑起来。

    袁军推门走进宿舍大声问:〃谁找我?〃他突然愣了。

    罗芸站在屋子里,正向他微笑,几年没见,罗芸的身材比以前丰满了些,她穿着一身新换发的女式裙服,波浪般的长发从无檐军帽下披散到肩上,她微笑着说∶〃袁军,没想到是我吧?〃

    袁军愣了片刻说:〃是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毕业了,当然得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吗?〃

    〃袁军,你这是什么话?你没忘了咱们的关系吧?〃

    袁军冷淡地说:〃对不起,我还真忘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了,你能提醒一下吗?〃

    罗芸走过来抚摸着袁军的脸轻声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生我气了,可你知道吗?当时我确有难处,何况我也托周晓白把我的意思转告了你,我相信你会理解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毕业了,这不是又来找你了吗?真的,袁军,我没有变心。〃

    袁军沉默不语。

    〃我给你写过信,可你从来不回信,袁军,你不该这样对待我,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袁军看着罗芸轻轻摇摇头:〃罗芸,咱们恐怕不太合适,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我只是觉得你太工于心计,我不是你的对手,和一个女人打交道时,总要防着一手,这感觉太糟糕了。〃

    罗芸惊讶地说:〃你竟这样看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以前的事何必再提,尽管都是些小事,但给了我一个感觉,一到关键时刻,你的友谊是靠不住的。〃

    罗芸被激怒了:〃这些看法大概是周晓白灌输给你的吧?袁军,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向你祈求什么,我罗芸也不是找不着男朋友,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袁军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别这么激动,要是为我可不值得,我是什么人你该知道,当年在什刹海冰场要是没碰见你们,我和钟跃民也得去拍别的小妞儿,关键是过程,至于拍上谁并不重要,反正上当的小妞儿有的是。〃

    罗芸冷笑:〃袁军,你还是当年那副流氓相。〃

    〃那你该庆幸才是,和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没让我占了什么便宜,老实说,我一直有这个企图,不过是没找着机会罢了,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倒是个机会。〃

    袁军向罗芸步步逼进。

    罗芸惊慌地站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袁军笑笑:〃全连人都知道我女朋友来了,这儿又是我的宿舍,我怕什么?顶多是笑话我急了点儿……〃

    罗芸猛地推开门,跳出门外:〃袁军,你耍什么流氓?我要找你们政委告你。〃

    袁军做出要追赶的姿态:〃咱们先把事儿办了,你爱到哪儿告到哪儿告……〃

    罗芸吓得跑起来。

    袁军大声喊:〃通讯员,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连部通讯员匆匆跑来:〃副连长,有事吗?〃

    袁军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你回去吧。〃

    连长段铁柱推门进来:〃袁副连长,我刚才看见你女朋友跑得挺急,就象后面有鬼追她似的,你小子八成是和人家动手动脚了吧?〃

    袁军大笑∶〃何止动手动脚?我邀请她陪我睡一会儿,她就吓跑了。〃

    段铁柱说:〃什么?陪你睡?这象话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小子是不是已经得手啦?你他妈领证了没有?就敢这么色胆包天的干……〃

    此时在陕北石川村的知青点,知青们都喜气洋洋地聚在院子里,大家都围着刚从县里回来的曹刚,他们早就听到传说,国家要在知青中大规模招工,知青们都很兴奋,这些年来知青们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每年无论怎样苦干,到年终时还要倒欠村里的口粮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所以一听到国家要招工的消息,知青们兴奋得简直难于言表。

    曹刚大声喊道:〃哥几个,好消息,我刚从县里回来,据可靠情报,这次招工的范围是下乡三年以上的知青,也就是说,咱们知青点的人应该是百分之百有戏。〃

    (4)

    蒋碧云问:〃都有些什么单位?〃

    曹刚说:〃最好的单位是从内地迁到三线的军工企业,都是全民所有制企业,咱们的首选目标当然是国营企业,还有的就是县属企业和商业系统,对了,郑桐呢?〃

    蒋碧云说:〃他在窑洞里看书呢。〃

    〃快把他叫出来,这小子怎么对招工无动于衷?〃

    蒋碧云喊:〃郑桐,快出来,有好消息。〃

    郑桐拿着一本书懒洋洋地走出窑洞,无所谓地说:〃不就是招工吗?我早听说了。〃

    曹刚奇怪地问:〃哥们儿,你好象没什么兴趣?〃

    〃是兴趣不大,反正是干活儿,在哪儿干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在村里干一年,弄不好还要欠队里的口粮,一个壮劳力的工值合不到五分钱,要是成了国营企业职工,每月三四十元工资,那可富得流油儿啦。〃

    郑桐无动于衷地说:〃我无所谓,在村里当知青也没见饿死我,到工厂去挣几十元工资也富不到哪儿去,我随便,分到哪儿也无所谓。〃

    郭洁说:〃郑桐,你丫是看书看傻了吧?这可当不了饭吃,招工是咱们知青一辈子的大事,要是耽误了,你得后悔一辈子。〃

    郑桐边翻书过回答:〃我不和你们争,有好单位你们尽管去,我扫大街都成。〃

    曹刚说:〃蒋碧云,郑桐最近是怎么啦,象傻了一样?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了?你好象一点儿也不着急?〃

    郑桐抬起头来:〃你丫才有病呢,我只不过懒得当俗人罢了。〃

    蒋碧云笑道:〃别看你们平时睡在一个土炕上,其实你们谁也不了解他。〃

    曹刚说:〃我看你也未必了解他,你知道他成天在想什么?〃

    〃我当然了解他,要不然我能看上他么?郑桐,还有个好消息,也许你比较感兴趣,县教育局在招聘中小学教师,插队三年以上的知青都可以报名,不过要经过统一考试和面试才能录取。〃

    郑桐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来:〃真的?这倒是个好消息。〃

    蒋碧云得意地对知青们:〃你们看,这是有病的人么?还是我了解他,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和你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郭洁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是俗人,他是什么?是圣人?〃

    蒋碧云大声说:〃离圣人恐怕还有段距离,不过,他肯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黄昏时,郑桐和蒋碧云并肩坐在石川村后的山梁上,这是当年钟跃民和秦岭见面的地方,钟跃民走后,这里成了郑桐和蒋碧云幽会的地方。

    暮霭中的黄土高原显得凝重,苍凉,如血的残阳斜照在纵横起伏的山峁上,放眼望去,天地浑然一体。不远处的山坡上,放羊的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信天游《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山丹丹那个开花哟,

    红艳艳。

    咱们那个哥哥回家走,

    哥哥回家走。

    ……

    郑桐和蒋碧云每次幽会话都不太多,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言地坐着。这些年郑桐在疯狂地读书,在外人看来,郑桐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书呆子,这类书呆子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进入一种痴呆状态,很容易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有一次过年,知青们包饺子,郑桐却坐在院子里看书,曹刚等人想捉弄一下这个书呆子,就把饺子全部吃掉,根本没给他留。郑桐看书一直看到天黑,忽然觉得饿了,于是走进伙房找饭吃,曹刚说∶〃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郑桐一愣,马上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说完就上了炕睡觉去了。这件事在知青点成了经典笑话。当时蒋碧云去公社办事不在知青点,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她和曹刚大闹了一场。

    蒋碧云感觉到,这些年郑桐的书没有白看,他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思想正在发生着一种深刻的,近乎涅式的蜕变,他的脑海中时时闪现着思想的火花,对于人生和命运产生了一种深邃的感悟。面对郑桐的这种变化,蒋碧云既欣慰又惶恐,她不知道这对于郑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桐终于打破了沉默:〃碧云,我想去县教育局试试,你同意吗?〃

    蒋碧云温柔地替他整理着衣领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想我当个小学教师还是可以胜任的。〃

    郑桐说:〃我想教中学,语文、历史、地理,教这些课我都没问题。〃

    〃你自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真为你高兴。〃

    郑桐的眼睛望着远方,沉思道:〃知识……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彻大悟,就象在漫漫长夜中的火把,给你光明,给你温暖,当你进入一种境界以后,世俗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你无暇去考虑物质生活的富足与贫困,你获取知识,是为了进行一种思考,一种自我完善。〃

    〃那么你在思考什么?完善什么?总之,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当年陈寅恪在悼念王国维先生的悼文中提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真是一种极高的境界,令人高山仰止啊。〃

    〃郑桐,难怪他们说你怪,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思考的问题中,有什么具体的东西。〃

    郑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以史为鉴,历史是一面镜子,现实中的一切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参照,我在想,人类大概是最不长记性的一种动物。那天的傍晚,我就坐在这里看书,我看的是《笫三帝国的兴亡》,我看着看着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太阳正在下山,西边的山峁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天地都是金灿灿的,象是在燃烧,面对如此辉煌的落照,我竟然感到周身寒彻,就象掉进了冰水中,历史的画面何其相似,我想起了六六年的红八月,那个记忆中的八月,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一种鲜红的色调,这不是红旗、红袖章、红语录本,而是受难者的鲜血……那个娇阳似火的八月,映入眼帘的,到处是鲜血呵,为什么会这样?这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什么理由呢?难道我们这个民族天生就以杀戮为乐事?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整个民族的理性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疯狂了可以原谅,但一个民族疯狂了,失去理性了,这个民族就是不可原谅的……〃

    (5)

    蒋碧云震惊地搂住郑桐:〃天那,你想得太出圈儿了,不要再想了,你的胡思乱想太危险,你该不是想故意表达一种深奥吧?〃

    郑桐仿佛沉浸在一种意境中,他目光迷离地凝视着远方,嘴里在喃喃自语: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天堂的愉快也占有地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后者我把它翻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蒋碧云听出来了,这是惠特曼的诗,郑桐曾说过,他最烦的就是徐志摩、戴望舒这类的诗人,他们的诗句甜腻腻,哼哼叽叽的,很容易使男人阳痿。他喜欢惠特曼的《草叶集》,那才是饱含着理性的诗,是男子汉的诗。

    郑桐似乎是在梦呓:

    ……啊,我的灵魂,

    我们在破晓的宁静的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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