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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大学士-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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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勋捏起案上的银剪逐一剪去屋中蜡烛的灯芯,烛光骤然亮开。

灯火通明中,众人都围到案边,屏息凝视。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杨廷和这才抹去嘴角的那一丝血迹,朝郭勋点点头。

郭勋接过圣旨,看了看上面的烤漆封口,又查验了上面的封印,“各位阁老,没任何问题。”因为实在太紧张,这个自小从军,尸山血海趟过来的老将的声音有些颤抖。

杨廷和:“除封吧。”

郭勋面如沉水,提起轴旨在蜡烛上烤融封漆,从里面拉出一卷黄绢,转手将圣旨递还给杨廷和。

杨廷和也没顾着先看,将缓缓将圣旨展开,平摊在大案之上。

一切都依足了程序。

等到圣旨打开,众人这才迫不及待地将目光落在上面,看到正德那熟悉的笔记,大家心中又是一疼。

先前还趴在地上不同哀号的毕云突然站起身来,扑到案前,对着正德的笔迹就是一声大哭:“圣上啊,你春秋正盛,怎么就这么大行了,留下老奴一人孤零零活在世上?”

毕云武艺高强,加上又悲痛得不能自持,这一扑来,撞得毛纪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转头看去,却一张白发苍苍的脑袋,也扭曲的面孔。原来,在得到正德去世的消息之后,毕云一头花白的头发竟全白了。

毛记看到毕云的面孔,心中突然有些害怕,大叫道:“你要做什么,别挤,别挤。”

没有人理睬毛纪,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行皇帝的遗诏上。

毛纪这才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也管不了那许多,也凝神朝圣旨上看去。

毛纪本是庶吉士出身,一目十行是读书人的基本功,只扫了一眼,就将那几百字的遗诏看完。

可他无论如何也镇静不下来,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上面的字他是个个都认识,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正德遗诏中的最后一句:“兴王长子,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朕之从弟,序当立。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他还是看得懂的。

毛纪深吸了一口气,毕竟是修炼了大半身理学的读书人,遇到这等泼天大事,还是将一颗紊乱的心平静下来,咬牙从牙缝中吐出这么一句:“此诏何时何地何人所写,据我所知,大行皇帝陛下已经昏迷数日,怎么可能还写出这等洋洋千言的文字?”

郭勋哼了一声:“毛相慎言,这明明就是大行皇帝的字迹,已确实是陛下遗诏无疑,我等还是领旨吧。”

“此诏真伪存疑,需要彻查。”毛纪狠狠地看着郭勋,竟寸步不让。

郭勋心中大为不喜:“这事还是由元辅大人定夺吧。”

“胡闹,国家大事,怎么能靠一人一言而定,我等阁臣难道都是摆设?”毛纪大声咆哮起来:“杨首辅,我认为,这事得招集群臣好好议一议。杨首辅,杨……”这份遗诏是孙淡和毕云带过来,且不论真伪,若真依了他们,兴王登基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如此一来,毛纪多年的布置岂不打了水漂。

若能将这事闹大,闹到朝堂上去,让一众文武百官议论,青州那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杨廷和没有回答,只将头转到窗外,看着外面的火光出神,眼睛里全是泪花。

杨廷和不管事却正中了毛纪下怀,他提高声气:“杨相、蒋相,郭大人,既然你们不反对,这份遗诏暂且封存,现在离早朝也没多少时间了。干脆敲景阳钟,招集群臣商议,然后宣布皇帝大行的消息。”说着话,就要去抓那份圣旨。

“啪!”一声,一只手拍在圣旨上。毛纪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却是孙淡。

孙淡静静地看着毛纪:“毛相,孙淡想问一句,这份圣旨的火漆封印对不对,大行皇帝的笔迹对不对,玉玺印记对不对。若毛相还有疑问,可去文渊阁查验此诏的留档。若一切都对,毛相拒不接诏,是不是有抗旨的嫌疑?”

孙淡说得虽然轻描淡写,可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辩驳。

毛纪一时语塞。

所谓圣旨,有许多归制。皇帝兴致来了,随口下的命令,称之为口谕,也没什么特殊规定,平时也就让太监或者随便哪个官员找当事人一传了事;事关军国大事和人事变迁等大事的,都需要用特制的明黄锦缎,再用工整的楷书书写,并盖上玉玺,以示郑重。这才是正经的圣旨。

这类书面圣旨一般分为两种:明发上谕和特发上谕。

明发上谕一般都先交给内阁,然后由内阁转发给相关部门和相关人等,并以邸报的形式传示全国。特发上谕则不经过内阁,直接交送指定人员。

孙淡所带来的这份遗诏正是明发上谕,这种圣旨有严格的归制。圣旨用玺的时候需要尚宝局留底记录,文渊阁还要抄一个副本存档。一切都有根有底,有法可依,有据可查,最是严格不过。

而且,这份圣旨明明白白是正德的亲笔手书不假。

毛纪却说这份正德遗招存疑,分明就是无理取闹。身为内阁次辅,却不依法依规矩接旨,说出去,也未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被孙淡这么一说,毛纪自知理亏,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孙淡,你一介布衣也敢在内阁胡闹,仗的是谁的势,来人,给我轰出去!”

孙淡也不退让:“孙淡仗的是天理国法的势。”

屋中几人心中都暗自喝彩:孙淡此人虽然身份卑微,却有一口读书人的浩然之气,危难之际有凛凛风骨,不愧为士林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从这一点上来说,大行皇帝还真有识人之明。

外面的火光更大,整个西苑都闹腾起来,到处都是叫喊声到处都是号哭的声音,影影绰绰中,一群又一群太监提着水桶,推着水车大声救火。

豹房的黎明正在沸腾。

毛纪知道事情紧急,不住口大叫:“来人了,来人了,把孙淡这个狂生给我轰出去!”

听到毛纪的喊声,正在外面听差的几个书办慌忙跑过来。

郭勋狠狠地朝那几个书办喝了一声:“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几个书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毛纪对郭勋十分畏惧,知道自己拿这个军汉没有办法,只将求援的目光落到蒋冕身上。

可蒋冕依旧是一副迷糊模样。

“这个蒋冕也是一个没有担待,靠不住的人,尸积余气,尸位素餐。”毛纪心中气苦,转头对杨廷和喊到:“元辅,无论如何,你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杨廷和看着外面的火光泪流满面,一连被毛纪喊了几声,才醒过神来,喃喃道:“外面怎么那么乱,今天的宫禁是怎么搞的,谁当值?”

屋中众人都没想到杨阁老说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来,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四下都是呐喊声和火苗子舔着天空的声音,有浓重的烟雾飘来。

孙淡听杨廷和这么一句话,心中突然松弛下来:大事定矣!

他恭敬地一拱手:“回元辅大人的话,今夜是郭侯当值。”

杨廷和猛地转头看着郭勋,双目全是精光:“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稳定大局,难道你要等到这西苑全烧光,整座北京城都乱起来才甘心?”

郭勋苦笑:“阁老,如今陛下已然大行,司礼监又没有内相。没有你们内阁的命令,郭勋是一兵一卒也调动不了。”

“亏你还知道人臣的本分!”杨廷和一声咆哮,如愤怒的狮子一样扫视众人:“亏你们还是一国之宰辅,京城都乱成这样了,尔等竟然坐视不理。”

众人都被杨廷和的愤怒震住了,连孙淡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一直以来,孙淡总觉得杨首辅性格冲淡,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却没想到一遇到大事,也是如此刚烈坚强。

杨廷和也不废话,走到案前提起笔就“唰唰!”地写了几行字,道:“郭勋,你马上调动军队,封闭九门,全城戒严。”

“遵命。”郭勋森然领命,内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大气。至此,皇位之争同他郭某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终于安全地摘了出来。将来即便有什么后患,让老杨头自己去扛吧。

杨廷和将笔扔到桌上,冷冷道:“毛相、蒋相,你们是内阁辅臣,过来在这分戒严令上签字吧。毕公公,你代表司礼监,也来画个押。”

“首辅!”毛纪大叫起来。

“住口!”杨廷和怒道:“兴王朱厚璁德行高洁,又有大行皇帝遗诏,可继承大统,又有什么好议的。我等内阁阁臣,当竭力位置当今这风雨飘摇之时世,你们摸着心口想想,如今外面这么乱,我等若袖手不理,对得起大行皇帝吗?”

杨廷和咬牙喝道:“签字吧!”

毛纪颓然坐下。

至此,帝位归属终于水落石出了。

※※※

西苑,豹房过道。

冯镇已经不知道自己击出去多少拳了,当韩月一刀在他腰上划出那道口子的时候,这个南方拳的宗师疼得浑身都是淋漓的大汗。

孙淡久久未到,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形如何,再加上眼看着锦衣卫已经在墙上砍出一条通道,只要他们冲进豹房,一切都完了。

一念生起,冯镇拳头不觉一缓。

这个时候,秦关见有机可乘,身体一矮,双腿贴地朝他绞来。若被绞中,即便冯镇下盘再稳,也要被扑到在地。

冯镇一身功夫都在脚上,下盘极稳,如何肯让敌人缠上。

他忙向后退了一步,闪电一样从敌人的纠缠中闪开。

秦关没想到冯镇有这么快速度,不等招式用老,双腿有时一个交叉,再次向前剪去。当然,在冯镇这样的好手面前,一招使空,先机已失,这一招的效果可想而知,秦关也没指望这一招能有什么效果。

可令他意外的是,这一腿绞去,却正好缠到冯镇腿上,令他惊喜得叫出声来:“韩月,动手!”

原来,冯镇刚一退出去,背心就撞上一人,转头看去,却是黄大掌柜。这太监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身上一不知被朱寰扎中了多少次,看起来甚是狰狞。

突然被人撞中,步伐紊乱,冯镇心叫不好,可为时已晚,只觉脚上一疼,双腿就被秦关锁住了。

这个时候,眼前刀光雪亮,韩月的长刀已劈自面前。

冯镇心中一凉,现在的他已无法可想,只能闭目待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笃!”一声,一根棍子从身后伸来,正好挡住韩月的长刀。

危急关头,黄锦救了冯镇一命。

好个冯镇,顾不得道谢,脚上一用力,竟将缠在自己身上的秦关带了起来。右手拳头一挥,捏着一个凤眼,朝秦关太阳穴敲去。

这一招又快又急,但看起来好象软弱无力。

可是,等敲中秦关左边太阳穴的时候,清脆的响声却响了起来。只见,秦关的身体软软地飞了出去,米口袋一样靠在墙上,口鼻之中全是鲜血涌出,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秦兄弟!”韩月悲愤地大叫起来,手中双刀连环砍出。

与此同时,朱寰的长枪却突然从背后刺出,擦着黄锦的腰钻进冯镇的肋骨之中。

冯镇只觉得身上一软,趔趄着同黄锦一起摔倒在地。

朱寰手舞长枪哈哈狂笑:“你二人都是武学宗师级的人物,如今却折在老朱手下,不知有何感想?”

冯镇苦笑:“老冯我早就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落到你手中,也没有什么怨言。”他本是一个光棍汉,却不畏惧,只在心中悲叹:总归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道主人那里怎么样了,老冯如今这一死算对得起孙先生的恩情了。

黄锦伤得很重,已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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