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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官居一品-第6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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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不是李时珍,”沈默信心十足道:“但皇上这病,我能治!”

“你能治?”马全上下打量着沈默,见他不似作伪,也知道这几乎等于去送死,他没必要骗自己。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大功告成,你必须对皇上说,是我对外透露了消息,并策划了此次护驾,可以吗?”

沈默毫不犹豫道:“可以。”

“你敢签字画押?”马全不好意思的笑道:“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以。”沈默的回答依旧干脆利索,立刻命人取来纸笔,按照马全所说立字为据,并按了手印。

接过那按着猩红手印的文书,马全疑惑了,面前这个人几乎是孤军奋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皇帝,却眼都不眨一下,便将最大的功劳预先出让,这对马太监来说,是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他之所以能答应沈默,和他合作,除了独掌监权的诱惑,主要因为他与陈洪的关系不好,这一路上又闹的水火不容,唯恐那厮大权在握,生杀予夺那天,会跟自己算总账。在这个太监心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又会去做?

可眼前这个人,难道是个例外?马全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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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沈默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马全告诉他,自己确实埋有暗子在陈洪阵营中,恰好负责看守两个太医,所以才能听到两人的对话,然后借着宫里打点行囊的乱劲儿,把话传了出来。

“但是,这条线你不能用。”马全道:“那些都是陈洪心腹太监,生面孔一出现就要被认出来的。”

“那我怎么办?”沈默问道。

“这有何妨?”马全得意笑道:“有个冷清衙门,是我干儿子主事,虽然也可以出入禁内,但没人会对他们有什么印象,正好适合混进去。”

“不会是挑粪倒马桶的吧。”沈默胆战心惊道。

“那倒不至于,”马全道:“那衙门叫混堂司……是负责宫里洗澡的。”

“那也强不到哪去,”沈默苦笑道:“就这样吧。”

既然谈妥了,他便要回去,马全却不让,笑道:“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我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人。”

“我没有歧视啊。”沈默不解道:“我觉着马公公和我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马全掩口笑道:“尤其是像你这么年轻的太监,言谈举止跟正常男子是有很大区别的,您要是不注意,一下就穿了帮。”

沈默一想还真是,确实是有差别的,便道:“公公是要教我,怎样才能惟妙惟肖吗?”

“正是此意,我看看啊……”马全打量着沈默的体型和面孔道:“行,白白净净、也不高、也不壮,不容易穿帮。”

沈默直翻白眼,心道:“你直接说我长得像太监得了。”

“不过有一点啊,”马全盯着他唇须道:“我们阉人可是不长胡子的,这个肯定不行。”

“刮了!”沈默摸着好容易蓄起来的整齐胡须,咬牙切齿道:“这下总行了吧?!”

马全登时肃然起敬道:“沈大人果然是义士啊,肯为皇上做这么大的牺牲!”在当时人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刮胡子跟截肢的严重性差不多,所以曹操在马踏青苗,罪当该死时,才会用自己的胡子代替,那不是为了糊弄人,二而是对自己很严厉的惩罚。

虽然沈默并没有这层心理障碍,但不妨碍别人对他肃然起敬……

于是从当天夜里开始,他便跟着马全学习,太监是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吃饭,如何做事的,还有在宫里该如何守规矩,见了什么品级的大太监,要行什么礼,怎么避让……诸如此类,很是烦杂。

终于到了第二天中午,马全宣布他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并问他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沈默还真有个问题,藏在心里直痒痒,此刻终于有机会问出来道:“太监,哦不,咱们太监,是站着尿尿,还是蹲着?”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八七章 转机

嘉靖四十二年五月二十日,皇帝归乡省亲的队伍终于启程返京,安陆十余万百姓夹道相送,想再看他们的骄傲——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熜一眼,再听他说几句话。

当那金碧辉煌的御辇,在上千名金甲红袍的大汉将军扈从下,从远处缓缓驶来,人们发出整天的欢呼,跪在官道两边,隔着双层的护卫,向上面的皇帝致以最谦卑的敬意。

但让人失望的是,皇帝没有露面,那御辇甚至没有停顿,便径直往北去了,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眼前通过,安陆父老的心中,真有些不是滋味……

御辇上的嘉靖皇帝,似乎感到了父老乡亲的感伤,竟眨了眨眼皮。

边上的陈洪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死死盯着皇帝,心中刹那间杀机涌动,好在皇帝没有下一步动作,继续昏沉了下去。

陈洪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皇帝没有醒来,这才长舒了口气。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个寒战,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妈的……”陈洪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他这几天真是度日如年,虽然无数次设想过,如果皇帝就这么死了,该如何处置;要是皇帝再醒过来,又该如何应对,但令他无比沮丧的是,自己的神经,根本没有那个韧度,承担任何一种后果。

两万多人的队伍,像出征的军队一样迤逦而行,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到天黑时,才走出去二十里,便只能下营做饭了。

按照惯例,景王和众大臣来到御辇前向皇帝请安,当然嘉靖清醒的时候,也是不会见他们的,所以陈洪坦然出来,以“陛下正在打坐”为由,把这些人又轰了回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熊显凑过来道:“我今天看见小阁老的信号了,他的意思是,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哦……”陈洪望着天边最后一道红霞,喃喃道:“就怕坚持不到那天了。”

熊显知道陈洪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以嘉靖目前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不由喃喃道:“这大热的天,臭了怎么办?”说着一拍脑门道:“可以买些鱼搁在车上。”

“瞎说。”陈洪无奈的看他一眼道:“那不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熊显一甩袖子,撇撇嘴道:“我说在安陆待着吧,你偏偏要启程……”

“唉……”陈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眼道:“让那两个御医再给皇上看看。”说着吩咐袁太监道:“晚些时候把他们俩弄过来。”袁太监小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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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戌牌时分,袁太监便让人把金太医和崔太医带过来……

“哎呦,什么味呀这是……”一见到他俩,袁太监不由捏着鼻子道:“你俩多少天没洗澡了?”

两人顿时十分尴尬,崔延抢着道:“我一天,他四天……”意思是馊味主要是金太医发出来的。

“快带他俩下去洗刷洗刷,”袁太监挥手对跟班道:“真是的,跟混堂司打个招呼,以后送洗澡水的时候,也给他俩备上一桶,这大夏天的又不用热水,那么吝啬干什么。”

跟班太监带着两位御医出去,随便找了桶水,让他俩洗刷干净。崔延似乎有些害羞,竟不肯与金太医坦诚相对,自己提着桶进帐篷里洗完了才出来。太监又给他俩找了身干净衣裳换上,这才带他们重新回去。

“干爹,御医来了。”袁太监在銮舆外低声禀报道。

“进来吧。”里面传来陈洪疲惫的声音。

金、崔两位太医进去里面,赶紧给陈洪请安,陈洪示意他俩起来,轻声道:“给皇上看看吧,现在到底什么状况,明明白白告诉我。”

“是。”两人恭声应下,于是在陈洪的注视下,开始再次为皇帝检查,完事之后两人交换下眼色,崔延道:“禀陈公公,皇上比起昨天,龙体又衰弱不堪,请问今天进食了么?”

“喂了一小碗人参燕窝。”陈洪道。

“不能再喂这些东西了。”崔延道:“这都是些极阳之物,皇上本就发烧,不成火上浇油了么?”

“喂别的能撑得住吗?”陈洪皱眉道。

“所以无论如何,得先把皇上的烧退了。”崔延轻声道:“我开个方子,请公公准备一下药材吧。”

“治病吗……”陈洪又陷入矛盾中,纠结了好久才缓缓道:“先把方子开出来吧。”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番,共同开出一道药方,陈洪示意他俩可以下去了,崔延却鼓起勇气道:“陈公公,在下以为皇上目前的状况,应该有御医全天守候,以应不测!”

金太医也跟着点头,颤声道:“在下、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我会考虑的……”陈洪点点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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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看到皇帝的状况确实太坏了,过了一个时辰,便有太监来告诉两人,陈洪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让他俩轮流在皇帝身边值守。崔延和金太医商量一下,这第一班差由他来当。

等他回到皇苹的銮舆,陈洪指着大案上的药材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便定定望向崔延道:“现在这里没别人,你跟我说实话,皇上的病,到底还能不能痊愈,能痊愈到什么程度。”说着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道:“敢说半句假话,东厂的一百零八种刑具,保准让你尝个遍!”

“是……”崔延面色苍白道:“皇上本身就气血不足,又得了疟疾,气血愈发亏损,我看今日又舌质紫黯,有瘀斑,脉相愈发细涩,恐怕发展为“虐母”再所难免。”

“什么“虐母”,说明白点。”陈洪不耐烦道。

“简单说,就是疟疾更重了。”崔延道:“一般壮年人不好治,何况皇上这龙体较之常人……”说着朝陈洪作揖道:“陈公公,在下和金太医不善此科,不如请马仲马太医和刘景刘太医前来,他俩是这方面的高手……”

陈洪心说,人毕竟是自私的,这就要找顶岗的了,但他不会同意的,摇头道:“此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皇上的病就托付给你俩了。”

“这个……”崔延见最后一丝希望却破灭了,只好认命道:“那在下尽力吧。”

“嗯。”陈洪点点头,看着他忙活了一会儿,又幽幽问道:“你说,皇上能醒过来吗?”

崔延正在背对着陈洪捣药,闻言停下动作,寻思了好久,才轻声道:“很难,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没法醒过来。”

“我知道了。”陈洪点点头,合上眼假寐道:“你忙吧。”

崔延为皇帝配药熬药,又用烈酒擦拭龙体,整整忙碌了一夜,翌日早晨队伍再次进发时,他才消停下来。然后在御辇上强撑看到了中午,终于熬到跟金太医换班,回去陈洪拨给他俩的马车上倒头就睡,等他被叫醒时,又一个黑夜来临了。

胡乱吃了点东西,崔延便坐在火堆旁发起了呆,他不知道事情将会变成什么样……虽然陈洪的终于松动了,允许他俩给皇帝治病,但术业有专攻,他俩都是北方人,对这种南方常发的病症的认识,只是停留在书本上,并没有任何临床经验,更何况皇帝的情况,还用不得虎狼药,真让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正在叹息间,身后想起细碎的脚步声,一听就来了个太监,崔延一回头,果然见一个低等太监低着头来到面前,细声细气道:“奴婢伺候太医沐浴。”

“哦……”崔延仿佛想起,昨天袁太监似乎吩咐过,便问道:“公公你是混堂司的?”

“正是。”那小太监指着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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