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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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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不禁就想到了那句俗话:无他,唯手熟尔。

具体到我六哥这里,简而言之,就是熟能生巧了。

这许多年里,他被我牵累得,早已是见叶落便知天下秋了。

“上官景,你同我说说,你最近带着你妹妹都在做些什么?”我阿娘的声音听上去,旁人会觉得甚是心旷神怡。

旁人的意思是,不包括我和我六哥。

我六哥听了,甚为庄重地皱了皱眉,以示他在认真思考。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极为佩服我六哥的,须知他此刻是跪在地上的,为了显示对阿娘的恭敬,头也略略低垂。可是他却能极为精妙地把握住低头的角度,既让自己看起来毕恭毕敬孝顺有加,又能让坐着的阿娘刚好能看到他微微锁着的眉头。

这是一个技术活,若要归根结底,大抵也是我将它锤炼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回母后,最近一个月,儿臣带着之之上了书房,督促她温习了一遍《女诫》,闲暇时候也同她作些诗作;上个月,之之在学习《女儿经》和《烈女传》;再上个月的时候,之之没有去书房,在寝宫里绣了幅牡丹和百鸟朝王,分别赠与了母后您和阿爹。”

上官景说得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有进有退,就单凭他此时的表现,我也忍不住想要拍手称好。

虽然,他说的那些东西,离我着实是有些遥远的。

我站在阿娘身后,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嗯。”阿娘沉吟。

我和六哥立刻竖起耳朵来分辨那语气,分辨的结果是,我和六哥偷偷相视一笑。

我娘站起身来,“起来吧。”

六哥心满意足地起身,他一站起来,立刻就高出了我和阿娘许多。

我阿娘看着他,甚为满意道,“嗯,听你说这些,为娘也就放心了,你就只这么一个妹妹,定要好生教管。”

“是。”

我和六哥渐渐放松下来。

我阿娘便准备离开,临去时,又嘱咐了六哥,“现下,为娘交予你一事。你妹妹要嫁人了,可她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些个幺蛾子的影响,异想天开地不想嫁,偏想娶。上官景,你要好好教导你妹妹,不能失了皇家体面。”

阿娘说到这里,略一思索,又转了话锋,“若她实在是想娶。。。也成。但总归我皇家是有一人要嫁的,那时,就你嫁吧。”

阿娘说完,留下风中凌乱的六哥,仪态万方地走了。

我看我六哥久久僵立在原地,目视着阿娘离去的方向,整个人竟像失了魂儿,心下一惊,颤巍巍将手递到他鼻息处。

没气儿了。

我一声尖叫,踮起脚猛掐他人中。

我一直以为,我阿娘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单看这么多年来,她单单一人就抵挡住了宠爱我的千万人,便能窥探一二了。

但令我感到惊悚的是,她这厉害,与日俱增了。

原来,我不记得她能厉害到这般境界,一句话就将我和六哥的关系挑拨了个干净的。

须知,当年连我将传国玉玺玩丢了,六哥都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替我扛着。

那时我和六哥玩捉迷藏,我躲到阿爹的御书房里,看着那玉玺长得好,就揣自个儿怀里要带回寝宫,哪知一路上玩乐,天黑回到寝宫时,玉玺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急得阿爹阿娘拍桌子跳脚。

我不敢承认。

六哥帮我认了。

然后,六哥被打得三个月没下来床。

虽然后来在御花园里的玫瑰花丛中找着了,但那时却是打也打了。

自此,我一度以为,山无棱,天地合,我与六哥不会绝。

哪里知道,不就是阿娘一句话要他嫁个人吗,他就对我倒戈相向了。

他,他,他,他竟然真把《女诫》《女儿经》《烈女传》搬来给我看!

有他这样当哥的吗?

和六哥磨了一整个下午,在“嫁娶”问题上,他终是不肯稍稍退让半步。

这让我很是为难。

为难的结果是,我认为,六哥靠不住了。

于是,一连几天,我对六哥都是爱理不理。

六哥的承受能力却是早已被我锤炼了出来。

我不理他,他就在一旁为我读书,读得是浑然忘我,不知今夕是何夕。

过去,若是惹了我,他也常常这般对我献殷勤。只是过去,他为我读的是民间的话本子,这会儿。。。女诫!

我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上官景,带我去看美人!”

上官景从《女诫》里恍恍惚惚抬头,想是书中的精髓将他熏陶得有些晕晕乎乎,他愣了半晌,没明白我什么意思。

待明白过来,以为我终是想明白了,不与他争皇宫里这唯一一个仅剩的可“娶”名额,一时间,脸上兴奋莫名。

对着我,猛点头。

我很久不曾看他这么兴奋过了。

我想,果然,“嫁人”是极不讨喜的。

这我明白,我当真明白。

我和六哥躲在御书房门口,悄悄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外面的阳光这时正好,照得龙椅上,我们的父皇一身金光灿灿。

我很自豪。

这么一个指点江山的人物,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号令天下。即是此刻,只几个臣子议事,亦是不苟言笑,威仪昭然。可是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这个人物会对我笑,会做尽好笑的事哄我开心。

六哥悄声在我耳边说,现在恰好出列的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就是墨夷。

我见过墨夷的,在阿爹给我看的画像上。

我看到了,直管他叫“美人”。

我纠结了许久,纠结他和阿娘到底谁比较美,苦苦思虑了半日,未果,我很苦恼,最后还是六哥一语惊醒梦中人。

六哥说,“笨蛋!当然是我们的母后更美了,不然,为甚母后进了父皇的后宫,你那美人没进?”

我恍然大悟。

当即表示,“没有关系,父皇不娶,我娶!”

第四章

那日,我兴致勃勃地去同我阿爹说,我看上那个叫墨夷的美人了。

阿爹听了,眼睛当即就雪亮雪亮了起来,狠狠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欢喜得直嚷嚷,“真是父女连心,父女连心!为父也觉得墨夷甚好,甚好。”

我当真觉得阿爹是我的知己,尤其阿爹当时连着用了两个重复以表示他同我一般强大的兴奋,我便完全放下了心来,只等着将美人娶进门。

哪里知道,被知己搞砸了。

我躲在御书房门口,觉得很惆怅。

六哥在我耳边告诉我,他觉得墨夷很好,长得好,身段也好,为人也比较矜持,身上香喷喷的,可以一同睡觉。

我边听边点头。

我原就知道墨夷长得好,身段好。但如今听了六哥说他为人矜持,身上香喷喷,我总算完完全全放下了心来。

我年幼的时候,书房师父教“矜持”,我问六哥那是什么,六哥搔耳挠腮半天,告诉我矜持就是脾气好,会疼人,不动不动就生气。

我当时就融会贯通了一下,点头附和,“我们阿娘就是太不矜持了!”

后来,每每阿娘教训我,我都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娶个“矜持”的美人回家!

其实,我近来也偷偷在心中想过许多次,只要他够“矜持”,不那么美也没有关系。

我偷偷想的原因是,我如果将我的想法告诉我六哥,六哥会骂我没出息。

“上官玉之,你能不能出息点!你是我们所有人捧在掌心里的公主,你想要最好的,就有最好的,你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从哪儿学的,赶紧给我塞回哪儿去!”

那时候,六哥很严肃,我想,可能在皇家,“没出息”是个很要不得的道德缺陷。

所以后来,为了显示我很“有出息”,我还特地加了一条,要全身香喷喷的,这样同我睡觉我才会觉得舒服。

六哥那时听了,看着我,一脸的赞赏,甚为满意。

我想,六哥是当真疼我的。他总是惦记着我喜欢什么。

阿爹的事不多时就议完了,几位大臣散开。

我一惊,立刻躲到了六哥身后。

我虽然不学无术,礼仪还是知一些的,我是公主,不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大臣面前。

好在六哥身躯比较高大,将我挡得比较全。

“墨大人,请留步。”六哥却出声唤住了将要离去的墨夷。

那一日,我不记得具体的日子,只记得御花园里,正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御书房外是没有桃花的,可那日,我从六哥身后悄悄伸出脑袋,正对上翩然回首的墨夷,天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流光潋滟。那一刹那,我只觉桃花也不过尔尔。

墨夷的美,美得惊世骇俗,却又有种神气。那种神气,是阿娘没有的,阿爹有,众多哥哥里,亦只有太子哥哥才有。

我突地,再不想唤他“美人”。

我想,美人其实是个极世俗的称呼,离我们很近。

可我觉得,墨夷离我很远。

他沉黑的眸越过六哥高大的身躯,对上藏在六哥身后只露出了个脑袋的我,唇角微微一挑。

刹那间,芳华揽尽。

“六皇子,七公主。”

他对着我和六哥行礼,他的声音偏低偏醇,像陈年酒酿。

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六哥微微回头,瞥过我一眼,才又看向墨夷,端出了几分皇子的气质。

“墨大人,本王有事相托。”

墨夷的眼略略瞟过我,看向六哥,微微一笑,“六皇子请讲。”

“七公主甚喜桃花,常听得宫中宫娥谈论,三月中,京郊桃林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得繁荣惊艳,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见。本王知墨大人丹青甚好,所以特地托大人为皇妹绘一幅,聊以寄怀。不知大人是否得闲?”

墨夷听了,微微眯了狭长的眸,偏头看我,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七公主当真爱桃花?”

我觉得今日,我确实是有些奇怪了。

明明,同阿爹阿娘看着画上的墨夷时,迫不及待想要娶回栖梧宫。不想,待今日近了与他说话,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对他是极为不喜的。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深深的,幽幽的,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只是单纯地不喜,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眼中含着这么多的深意。

不过初见,便如此深远,总给人心机深重的感觉。

会累。

我想,这门婚事,怕是要黄了。

如此想来,倒也不避讳了,我道,“不喜。我六哥不过同大人玩笑,大人不必当真。”

我感觉六哥在猛扯我衣袖。

我如今是当真不喜桃花,没有说谎。

我六哥知道。

诚如六哥所说,桃花开得繁荣惊艳,只是我可能确实是有些奇怪的,我近来是尤其地不喜太过惊艳的东西了。

倒不是说不能欣赏。惊艳的东西,我远远看上一看,确实是觉得赏心悦目的。

但是要久与之相处,我却是万万办不到的。

一年前,我院子里也有几树桃花。那年花开得灿烂,我开窗就可以看到,一片片灼灼,惊艳了人的眼。

然那几日,我却是尤其地烦躁不安。

发脾气,流眼泪,砸东西。

阿因吓得赶紧去找阿爹。

我阿娘却也巴巴地跟来了。

只是那几日她似乎也是极为不正常了,见我耍脾气,竟没有将我教训得嗷嗷叫,只紧紧抱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背,在我耳边安抚,“之之,阿娘的宝贝,乖,不怕,阿娘和阿爹都在这里。”

在我的记忆里,阿娘这样的温柔着实是有些稀罕的。

阿爹一声令下,将我院子里的桃树拔了个干净。

后来,宫娥仆侍们暗地里都道,他们的公主人长大了,审美却越来越怪。

院子里原来那些惊艳的名贵的稀罕的,都不见了,倒全换上了些其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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