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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头不慕-第85章

小说: 白头不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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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慕轩冷着眼神看着他:“要是男人的话,就把话说清楚了,别在那里兜圈子!”
  “好!委员长怀疑你是个内鬼,所以让我必须亲眼盯着你跟着大部队一起上船离开上海!万一你把撤退的路线告诉中|共,又或者最后投共变节,到时候我们还抓不着你!”
  汤克勤被段慕轩仿佛吃人的目光惊得头皮发麻,挥手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了他,如果段慕轩今天不在船上那就是逃兵!逃兵怎么处置,你们几个都清楚怎么做吧?”
  王奎昌还有其他几个士官连忙低下头说了声明白,汤克勤重重地哼了一声才推门而出。
  悬挂在房间顶上的油灯随着轮船一摇一晃,明晃晃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段慕轩坐在床上,而一旁几个士官强撑着阵阵袭来的困意,守在角落中不住地打哈欠。
  船身在河海交口处剧烈的摇晃,这种摇晃让慕轩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疼得快要裂开,而在大脑的疼痛之外,喉头还涌出无法抑制的恶心。王奎昌看见他脸色难看,便端了一杯水给他:“慕轩哥,先喝一口水吧。”
  “奎昌,你知道船什么时候开吗?”
  段慕轩接过水看着墙面上的钟表问道,而现在已经是凌晨的一点半。
  王奎昌小心地看了一下周围昏昏欲睡的几个人,仍有两个人警惕地看着他们这里。顿了顿,他低声回答说道:“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开船。这是离开上海的最后一班船了,除了作为掩护的军队其他的所有人都必须上船离开上海。”
  段慕轩只听清楚了四十分钟几个字,其他的便再没听见了。他面容苍白,额头上痛苦地暴起青筋,额角浮现着豆大的汗珠:“……那离开上海后,整个军队去哪里汇合?”
  王奎昌摇头,低声道:“现在还不清楚,也许是香港又或者是澳门,总之不是共|产党的地盘就对了。上面的人恐怕是在想等到了一个地方休养生息整顿军队再卷土重来吧。”
  “……中国,还要打多少年的仗才肯休息?”段慕轩缓缓眨着眼睛,轻声叹了一口气。而下一刻,他的眼前突然一片黑,“奎昌,外面为什么这么闹?”
  王奎昌哦了一声,解释说道:“共军马上就要攻破防线打进上海了,党内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清楚留下来被抓住那就只有当俘虏的命,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紧巴巴地上船;并且,委员长下令,要把上海存储的所有金子都运走。”男子的声音不经意染上一丝不平稳的哭腔,哽咽说道,“还有……慕轩哥,你知道的,手下的兵都管不住了,每个人都在抢物资,这种时候大家都觉得能抢多少抢多少。”
  段慕轩撑着头,好半响,他才勉强恢复了视力。仿佛过了很久般,段慕轩摇头苦笑着,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挨个数着说道:“民族、民权、民生,连士兵都忘记了最初的信仰。”而等慕轩的视力彻底恢复了之后,他的耳朵就像被人用力堵着,那些声音仿佛都是天边的了。
  王奎昌心里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他红着眼眶摇头说道:“慕轩哥,那才不是我们的兵只是抓来的壮丁!……真正记得三民主义的兵,早就死光了!”真正还记得党国信仰的士兵,早就死在了抗战的硝烟中、亡在了内战的烽火里!
  雨水携着海浪特有的咸涩味道的风,而黄浦江如同一只难驯的野兽一直在咆哮着、撕咬着江上的船只,毫不留情地发出一声声怒吼,和那一道道劈开夜幕的闪电较量着、对峙着,看谁会先服输低下自己高昂的头。
  “奎昌……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蓦地,段慕轩眉目轻触地偏着头,仿佛在细细分辨着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外面沸腾得像油锅一般,人声吵闹声嚷骂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便生厌。
  王奎昌奇怪地看着段慕轩,摇头说道:“没有啊,我没听到啊!”就是真的有人在叫段慕轩的名字,以慕轩他早已损伤了大半的听力又怎么会听见呢?
  段慕轩偏着头仔细地听着……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不,他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定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此时,船身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房顶上的油灯啪地一声爆掉了。
  船上几个士官腾地一声站起来,王奎昌只觉得面前一阵风刮过,便听其他几个人吼道:“跑了!段慕轩他逃跑了!”
  说着就要冲出门去,王奎昌连忙拦住他们,双目猩红着怒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人拿着枪,义正言辞地说道:“总司令已经明言说了,那是逃兵要枪毙的!”
  “枪毙?”王奎昌当头给了那人一耳光,顺势就举起了枪,对准那人的额头,“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军功章吗,凭你也配说他是个逃兵?老子警告你们,今日谁若是敢枪毙了我慕轩哥,老子就先毙了谁!这不还没有开船吗,马上去找人!”
  船舷上被堵得水泄不通,探照灯在高处来回地扫着,引得人心惶惶。段慕轩奋力挤下舷梯,在拥堵的人群中找着那声音的来源。雨水从他的帽檐上滑落,他逆着人流焦急地寻找着。
  他不会听错的,他怎么会听错呢?
  在那些模糊一片的嘈杂声音里,他唯一能够分辨出的,便只有她的嗓音。
  “阿落!阿落!”
  段慕轩声嘶力竭地喊道,而人声雨声浪声雷声将他的声音一次次地掩盖下去,可他仍旧能清楚地听见落旌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一声声像是催命的鼓声一般响在他的耳旁。
  “慕轩!——”
  猛然地,段慕轩背影一滞,掰着别人肩膀的手缓缓松开。
  他猛地回过头,眼神便锁住了身后乌压压的人群。雨水滑进眼角最后又滑落,段慕轩颤抖地吸着气,而那一刻,他的目光穿过大雨滂沱越过汹涌人群,就那样精准无误地落在落旌的身上。
  就在那一刻,落旌也回过头,盛满了慌乱水汽的杏眼直直地看向一身军衣凌冽的男人——那一刻,本来还逞强在眼眶中的水幕滚滚而落,落成那些年锁在心里经年发酵的炙热爱意。
  汽船上的探照灯来回扫射着,每到一处,都会让人心更加慌乱动荡。落旌眼前模糊成一片,又从模糊再次变为清晰,看着慕轩奋不顾身地推开挡在他们之间一个又一个的人,毫不畏惧地大步大步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黄浦江水因为大雨在挣扎着、不安着、翻动。轮船在江面上摇摇晃晃勉力支撑,而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夜幕猛被一道树枝状的闪电狠狠地撕裂劈开,像是生生扯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落旌捂着嘴,她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不重要了。
  ——党派之战,信仰之争,善恶是非跟那个正朝着自己奔来的男人比起来,统统不重要了。她突然听到了十几年前被送上火车哭泣的自己,那埋藏心底的哭泣声:
  她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前方不见半分希望;
  她要跟他在一起,无论是生或死,他们都要在一起!
  “阿落!……阿落!——”
  那一声声的呼喊引得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而在探照灯的照映下,他们只见一个冷冽军官闯过茫茫人海,抓住了自己爱人的手。
  就在手指勾住的那一刹那,段慕轩伸出手猛地将落旌抱在怀里。军帽下,冰凉的雨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段慕轩后怕地抱紧落旌,他们之间差点……差点再一次不告而别!
  落旌双手紧紧地搂住段慕轩的脖颈,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慕轩,真的对不起。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选择站在那条队伍,我都跟你一起。”
  南京被解放军占领后,君闲告诉她,国民党的军队马上要撤退。
  是走是留,她自己决定。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了段慕轩。
  因为她的丈夫是他,她在这人世最深的羁绊是他,她想要白头到老的人仍然是他。
  慕轩的眼瞳倒映出落旌的模样,在大雨滂沱中,他眉目轻触地捧着落旌的脸颊:“阿落,你不后悔吗?”而见落旌坚定无畏地摇头,段慕轩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军帽,低下头捧着落旌的脸颊深吻着她的唇——辗转悱恻,带着他此生最终的情深。
  在雷声与雨水中,段慕轩捂着落旌冰凉的脸颊,凝声说道:“阿落,我会劝说委员长投降!”他的额头抵着她的,“相信我,一日不行我跟他耗一日,一年不行我跟他耗一年。如今共|产党已经占领了大半江山,只要说服委员长,中国总会有统一的一天。”
  落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眼瞳湿润:“我跟你一起!……慕轩,你不可以丢下我!”
  伴随着汽笛开船的声音,几声突兀而响亮的枪声让人群混乱起来,人群就像是往烧了许久一锅油泼了水,炸得不可收拾。
  段慕轩摇头,他一把摘下了胸前的徽章神情凝重地交到落旌手中。
  而在越发大的雨水中,他大声对她说道:“他们不会允许我带你上船的。相信我!阿落,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对你的承诺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在灯光扫过的那刹,落旌却清楚地看见慕轩脸上斑驳的泪痕,还有从他眼眶滑落的眼泪。
  落旌抹了一下眼睛,眉眼间是难得的郑重:“好,我等你!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十年不来我等你十年”她发了狠,紧紧地抱住他,而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功勋章,在他耳旁大声说道,“段慕轩你给我听好了,一辈子,我就只等你一辈子!如果你还不来……下一世,下一世,你就别想我再等你了!”
  段慕轩摸着落旌的脑袋失笑着,刚想说什么又听‘怦!’‘怦!’两声。
  旁边的人被击中倒在血泊里,鲜血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落旌一下子被慌乱的人群挤得向后倒去,段慕轩惊得拽住她的一只手,可就是这么一个岔子,段慕轩便被人拿住了。
  王奎昌还有另外几名士官死命地按住段慕轩,王奎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道:“哥,算我求你了!船马上就开,如果还不回去你会被就地正|法的!”
  “阿落!抓紧我的手!”
  段慕轩嘶声喊道,眼红得想要杀人一般。
  见段慕轩不理,王奎昌只好对另外两个人说道,“把他打晕了拖回去!”没等落旌站稳,段慕轩就被人用力敲晕了。
  两只紧握住的手先是从手腕、手掌、指骨再到指尖,最后像是红线啪地一声被生生扯断,而红线两头的人置身于人海里两个不同的漩涡中,往不同的方向流去。
  落旌被生生挤出了人群,而那艘汽船缓缓开动。
  而等她追着船一路跑到码头的末端时,她蓦地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功勋章,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喊道:“慕轩,我等你!你听好了,我等你!”暴雨渐渐小了,而江水也平静下来,仿佛那些喧嚣动荡都只是一场幻觉,除了码头上的鲜血与弹孔,还有一个伤心的女子。
  一年不来,就等一年;
  十年不来,就等十年;
  一辈子不来,她就等他一生!
  落旌缓缓蹲下来,雨水从她发间滴落下。
  她想,这人世那么长,可只要他回来,她总能等到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胜利的号角声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浩浩荡荡地吹响了整片浩瀚天地。落旌怔怔地抬起头,只见到江边远处的天际泛着鱼肚白色,而一轮红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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