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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蛮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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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转了几道街,那马车还亦步亦趋地缀着,她忍不住掀幔探了点头出去,正好见苏覃也嬉皮笑脸地探出头来招手:“二姐姐,带我一道去吧!”
  苏令蛮眼尖,一下子捕捉到了角落的一点粉色,“大姐姐也一道去?”
  苏令娴亦浅笑着探出头来:“二妹妹,劳烦你一次了。”
  苏令蛮气结,可看那两人狗皮膏药的架势,便知是甩不脱了,便是甩脱了,他们怕也是会寻旁的法子去,还不如留眼皮子底下看着保险,只得认命放下帘子,吩咐车夫速行。
  赏梅宴办在罗家位于城外十里的一处别庄,苏令蛮曾在罗婉儿的邀请下去过几回,若说有何出奇之处,便是那漫山遍野的桃林,与扦插的梅树了。
  此时春光明媚,马鸣萧萧,两辆马车沿着城道一路疾驰,苏令蛮便也不再多思,欣赏起沿途风光来。
  许是这赏梅宴是年后难得盛事,不过一会,车旁辘辘便行过了好几辆眼熟的,苏令蛮一一点去,果发觉定州城数得着名号的几家,都去了。
  

第34章 风满楼(一)
  罗家的这处别庄,坐落于白云山头; 一整座山头就这么一处别庄; 故而也名为“白云庄”。白云庄下一片桃李花林,每到春意盎然之际; 便是桃粉处处; 溪流潺潺; 堪称人间仙境。
  而此时寒冬刚过; 暖春未至; 桃林只见一层深深浅浅的新绿冒出头; 连花苞都未结,只偶或夹了几朵羞羞答答的耷脑梅花——乍一眼看去; 可怜得很。
  苏令蛮乘着马车呼啸而过,只觉得这罗太守的赏梅宴——
  实在是挂羊头卖得一手好狗肉。
  往年的赏梅宴,无一不办在隆冬腊月,一树树红梅次第竞放,衬着一地的白雪皑皑; 简直是凌霜傲骨,如雪中烈焰。而今日这红梅,倒像是那些暮年垂死之际,还要被拎出来晒一晒朝廷恩义的兵士。
  苏令蛮放下帘缦; 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别庄; 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及至一步三挪,便有不耐等候之人先行下了车; 让马车夫自行靠边。
  索性太守府牵马的司官还算老练,一时间倒也没出乱子。
  苏令蛮难得安静地等了会,却听马车边响来三声轻轻的扣响,苏覃活泼的声音响起:“二姐姐,快下车吧,今儿个好生热闹!”
  苏令蛮刷地掀帘,巧心抢先一步下了车:“二娘子请。”
  她这才缓缓探出身,扶着巧心伸出的手慢悠悠下了车,一身白底染红梅的十二幅裙在微风中摇曳,苏覃滞了滞方道:“二姐姐今日……格外与众不同。”
  苏令蛮弯了弯眼,笑不到眼底:“是么?”
  苏令娴没搭话,默默站在一旁,只目光在她身上兜了个圈便收了回去,沉默的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令蛮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未及多想便吩咐车夫到一旁排队,人已经带着苏覃二人绕过别庄门前川流的马车,进了白云庄,入了缘客厅。
  厅门口男一波女一波,东西两开门,女客在西门,由罗夫人带着罗婉儿迎接;男客在东门,由罗太守带着大小郎君守着,一副其乐融融,熙攘喧哗之样。
  苏令蛮几乎以为刘轩的警告是个恶作剧了。
  若真的有危险,罗太守何至于将妻子儿女的性命全部搭上?那岂不是太丧心病狂了?何况罗太守与罗夫人素来感情好得蜜里调油,这许多年连个妾室都不曾纳。
  苏令蛮那在高空摇摆的心,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一多半来,还有一小半——则落在闺蜜罗婉儿身上,暗暗打算着一会便是绑,也得将自己绑在她那渐宽胖的裤腰带上。
  “一会跟在那被你骗了玉珏的罗小郎君身边,可知道了?”
  苏令蛮下意识地吩咐了一声,待触及苏覃微澜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这小子鬼机灵着,哪需要自个儿操心。
  苏覃哈哈一笑,合起了手中折扇,“二姐姐还是担心着自己吧。”
  他意有所指地向后瞥了一眼,,只见一白衣儒生走了过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撑大了一圈,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阿,阿蛮妹妹?你怎么……”
  居然是吴镇。
  苏令蛮暗啐了声晦气,眼却弯成了一枚月牙儿,一张芙蓉面笑得跟蜜里捞出来一般,格外动人,她提醒他:
  “镇表哥,记得要退避三舍哟。”
  吴镇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吴仁富叹气地拍了拍他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阿蛮今天可真漂亮,大舅舅差点没认出来。”
  “大舅舅安好。”
  苏覃和苏令娴同声问好,吴仁富笑呵呵地应了,转身见苏令蛮还在瞪着吴镇,忍不住莞尔:
  “阿蛮,今天日子特殊,这三舍改日再退避如何?”
  既是大舅舅发话,苏令蛮还是愿意给个面子的,她朝吴仁富摆了摆手,带着巧心绿萝率先迈开了脚步往西门去:
  “大舅舅,阿蛮先去与朋友打声招呼,咱们改日再聊。”
  步伐轻快,裙摆摇曳生姿。
  她一走,吴镇这才发觉旁边静立着的苏令娴,心中一震,不知为何便气弱了许多:
  “娴儿妹妹,我……”
  苏覃直接打断了他,揽过他肩强制着吴镇一块往罗太守那去:“镇表哥,此地不宜叙旧,不如我们先去厅内坐着再说?”
  苏令娴似轻似重地笑了声,见苏令蛮要走远,立时步履匆匆地跟了上去,白色浅纱长裙,水绿半袖,看着清丽雅致,干净得很。
  西门处,罗婉儿忍不住弯腰捶了捶腿。
  自打晨起,她便一直不得空,先是被阿娘压着妆粉了一番,换了一条几辈子都不会穿的翠绿襦裙,又一直站门口将牙齿朝人现了又现,只觉得腮帮子都快笑硬了。偏阿娘还老让她伸长脖子往东边眺,说先将人过个遍,好等一会选起来心里好歹有个数。
  想到这,罗婉儿忍不住对天又翻了个白眼。
  ——莫非还真当她是皇子选妃,她看上个人,便能一旨降下,抢回去当压寨相公?
  她直起了腰,浑当阿娘的话是穿堂清风,过耳不闻,只将目光往外落,寻那没良心的闺中好友,却见一道熟悉的讨厌的身影匆匆赶来——
  咦,是苏府那虚伪的庶长女,她与阿蛮都讨厌的那个。
  罗婉儿漫不经心地想着,待视线落到巧心旁边,便觉得前面那满是甜蜜蜜笑容的酒窝小娘子不大对劲了——
  “阿蛮?!”她反应慢半拍地道,这下顿时站不住了,欢呼着跑出来,跟蜜蜂似的绕着她转了两圈,不可置信道:
  “阿蛮是你?你怎变得这般好看了?”
  罗夫人也款款上前,一双美目瞪得老大,不信地看了又看:“你,你当真是阿蛮?”
  “伯母,”苏令蛮嘟了嘟嘴,嘴唇像蜜一样:“阿蛮不过瘦了些,伯母竟认不出来了。”
  “这岂止是瘦了些,明明是脱胎换骨回炉重造啊。”罗婉儿一边赞叹着,一边拥着她往里走:
  “走,别堵在门口,我们进去说。”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苏令娴朝罗夫人屈了屈膝,亦沉默着进了门,垂下的眼帘,收敛了无尽的心事。
  缘客厅内,由八幅巨幅屏风一左一右隔开两席,男女分开而坐。但这八幅屏风,俱是以最薄的雪绣制成,轻薄透光,对面看来,简直是一目了然——
  定州城人,总有这种天真的狂野。
  这带着一层遮羞布的春日宴,便也催生了无数互生情愫的少男少女心。
  苏令蛮与罗婉儿相伴走来,在罗婉儿胖乎乎的身形下,那点子残余的肥肉便不算什么了,反有种昂扬的精神气。
  而这股子活泼泼鲜亮亮的精神气,似乎不曾在旁的女郎身上看到过——
  如冬日暖阳,夏日凉风。
  东厅内原本互相闲聊着的大小郎君们,不论成家还未成家的,纷纷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了苏令蛮身上。
  只见小娘子身量高挑,一身白底染红梅拢烟齐胸裙,裙摆与花瓣儿一般散着,正红梅纹大袖明衣松松披在身上,更衬得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似的白,红唇绛点,黑发如瀑。
  最引人的,却是那一双春水粼粼的眼眸,顾盼生姿,饶是不含情亦动人。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有文人叹道。
  吴镇怔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将目光挪开,落到身后一身素白水绿裙装的苏令娴身上,在那一身浓艳的红装下,这清丽好似也失了些颜色。
  他怅然若失,可又觉得不该如此。苏覃轻笑了声,吴镇狼狈地转过头去,执起桌上清酒便灌了一盅。
  旁边罗小郎君的手环上了苏覃:“阿覃,你姐姐不错啊,以前倒是我等走眼了。”
  空气凝了一凝。
  正在这时,罗太守毕恭毕敬地引了一行人进来:
  “杨郎君,请。”
  苏令蛮下意识抬头,却在对上一双冰砌雪雕似的双眸时,失了神。


第35章 风满楼(二)
  一行十数人; 浩浩荡荡而来; 个个都是定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少年英才之辈,可在这白衣杨郎的面前; 纷纷淡褪成了一副苍白的布板。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大概每一个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都是这等模样。
  苏令蛮怔怔看着,竟一时挪不开眼去。
  少年郎君眉目清俊,皎如玉树; 萧萧肃肃,当看着他; 便再无空闲去思索旁事;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 便仿佛汇集了天地灵秀——
  可又偏于冷隽; 仿佛神山顶上最尖端的那一捧皑皑白雪; 孤高清许直让人顶礼膜拜; 继而又恨不得将其一把抓来嚼下; 以压制心头无端端生起的燥热。
  又冷淡; 又孤傲。
  在座的小娘子们纷纷脸红心跳,沸腾了。
  苏覃与罗小郎君对视了一眼; 罗小郎君指了指天,无奈摊手; 表示阿爹不许透,他亦只能瞒着了。
  “郎君,请上座。”
  罗太守的再次相让; 打破了厅内迟滞的气氛。
  杨廷淡淡收回视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当先便在首座上坐了下来。他这一坐,好似打破了某种陈规,周遭响起了无数窃窃私语声——
  显然都是对其身份好奇之人。
  罗太守顺势坐到了杨廷左手位,还有人认出坐在杨廷右手位的,是定州兵马司大司长独孤信。
  独孤信这人与罗太守不同,他是个大老粗,只懂得操兵练马之事,常年随军驻扎在城外,无事根本不会外出,是以整个定州城也没几人认得,倒是那把子大胡子极为显著。
  主桌上随桌的几人,虽然不如这一文一武两官位高权重,却也是定州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看这众星捧月之事,那还有人猜不出来,那杨郎君便是京畿来的贵客,这赏梅宴开办的意图?
  杨乃国姓,纵这京畿小郎君没甚职权,也该是个宗室子。
  苏令蛮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就近找了个位置落座,却见罗婉儿神秘兮兮地凑近来咬耳朵:“阿蛮,你可知刚刚那郎君是何人?”
  “何人?”
  苏令娴也微微侧着耳朵,似乎起了些兴致。苏令蛮抬头促狭地朝她笑笑,直笑得苏令娴浑身不自在,才催着婉儿继续。
  罗婉儿偏不直说,卖了个关子,将目光转到旁一桌的紫衣女郎身上,喊了声:“独孤姐姐——”
  独孤瑶下意识地转头:“罗三娘子,何事寻我?”一张芙蓉面上俱是春意阑珊,笑意盈盈,难得给了个好脸色。
  只这话答得神思不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独孤家的大娘子是——
  思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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