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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蛮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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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麇谷居士嘻嘻哈哈地进来:“杨小子,我怎不知你会对小娘子这般关心?”
  清微退开两步,“信伯,此人我便放这,至于救还是不救,全在于你。”他已经管得太多了。
  苏令蛮闷哼了声,凑近似乎还能听到:“不……不能进去……不……不能进屋……”
  麇谷居士的笑僵在了脸上,狼冶提了一床被子进来,闻言摇头:
  “这小娘子忒犟,若换了旁人,早就去屋檐躲雨了。”他转头看向麇谷居士,努了努下巴:“居士,你若不救,我可就将她丢出去了。”
  “死在外面,好歹还眼不见为净。”
  娃娃脸上,是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冷漠。
  清微收回视线,俯身将塌旁的幕篱拾起带上,退开一步,朝两人拱了拱手:“此番多谢信伯援手,清微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
  说完,朝麇谷居士一礼,走到门外廊下,从梁旁取了把油纸伞撑开,人已经踏入密集的雨中。
  “老头子,你救还是不救?!”
  狼冶恶声恶气地道,见麇谷居士不动,便将之前拿了的被子放到窗前的塌上,俯身将苏令蛮囫囵着重新裹住,还未抱动,便扶着腰“哎哟”了一声:
  “他妈怎么这么重,老子腰差点给折了!”


第15章 变形记(六)
  苏令蛮醒时还有些懵懂。
  身下的床褥子晒得松软,炕烧得火热,躺在上面温暖又舒坦。她忍不住将身子往被窝里拱了拱,心满意足地长出了口气——看来此番是否极泰来了!
  狼冶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面上带着喜气:“小娘子你醒了?”
  苏令蛮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灰扑扑的账缦,陈设简朴,除却一拔步床,一南窗榻和一小方桌,整个房间便别无长物了。
  “这是哪儿?”
  “杨小郎君昨日直接走了,便将这屋让给你了。”
  苏令蛮隐约记起昏迷时感受到的温暖怀抱,脸上绯云;狼冶却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扒拉住衣襟抖声道:“小娘子你可莫瞎、瞎想,我,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苏令蛮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那就先谢谢你了!”
  她掀被下床,这才发觉自己竟穿着一身素白的松江布里衣,外裹着一层薄棉絮做的长袄子。
  这松江布可不是寻常之物,极轻薄极柔软,老织染师傅需花费十日堪堪才能得这么一匹,一尺堪比米十斗,没有门路还买不到。当年舅舅得了几匹巴巴地送来给阿娘,阿娘至今还舍不得用,压在箱底。
  “不过,这男人的样式……”苏令蛮后知后觉地想到:“昨日究竟是谁与她换的衣服?”
  狼冶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嘎嘣一声没止住咬了舌头,痛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麇谷居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进了来,“嘭”的一声掼到小方桌上:“快喝!你如死在这,就太晦气了!”
  苏令蛮并不介意他的恶形恶状,眯起眼笑了起来:“多谢居士。”
  狼冶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一叠声地道:“你可别误会,衣服是杨小郎君留下的,换是老头子换的,与我无关!”
  苏令蛮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袖口,里衣穿在里头轻若无物,却又熨帖舒适。
  里衣……是恩公的?
  苏令蛮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瞬间袭上心头的羞赧从何而起,但昨夜迷糊的记忆却被她自己勾勒得越来越清晰,耳膜甚至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声响——年轻郎君强而有力的臂膀与温暖的胸膛,如此不同。
  他又救了她一次。
  “暧,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又发烧了?”狼冶将手探过来,苏令蛮不自觉躲开,将手背覆在脸上捂了捂,直到感觉冷下来才道:“没什么。”
  麇谷居士见她有条不紊地就着屋中凉水漱口洗脸,好似完全没被他换衣裳的事实影响,不由奇道:
  “你居然不介意?”
  “居士既是当世活扁鹊,刮骨疗毒我亦听闻过,治过之人繁不胜数。在居士眼中,阿蛮怕是并不比一块猪肉更珍贵,又何必介意?”
  苏令蛮没说的是,介意也来不及了。
  麇谷居士第一次在她面前哈哈大笑起来:“洒脱!好!好得很!”
  “可惜终究是一妇人。”
  苏令蛮刚刚坐下端起的瓷碗又重新放了下来,她起身拱了拱手:“居士缘何对妇人有如此之偏见?”
  “世上之人何止千千万,好坏并不因男女而分,男儿郎中有穷凶极恶、寡廉鲜耻之辈;可女流之辈中亦不乏身怀国家大义、才智超绝之人。前有蔡文姬,今有谢道韫,哪个不是人人称颂的天骄?便你鬼谷子一门中,不也出了个墨如晦,一手奇门遁甲之术于我大梁统一中原之战中屡建奇功,被梁太祖尊为国师?”
  麇谷脸色青红不定:“你又知道些什么?”
  “阿蛮确实不知道居士身上发生了什么,让您如此偏激,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可阿蛮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冤有头债有主。”
  “若有人欠了阿蛮,阿蛮死也要讨回来,但绝不会发泄在不相干之人身上。若因一个坏人便否定了一个群体,不仅是偏激,还是无知。”
  苏令蛮并不像以前那些求到麇谷居士面前的那些人那般,一味哭穷扮惨,也不一味捧着他说好话,但奇怪的是,麇谷居士反而真的听进去了。
  这小娘子年纪不大,身上却自有一股从容而坚定的力量,他不曾在其他任何一个妇人身上见过。从前一夜的死缠烂打,到昨夜昏迷,他让她看到了女儿家除却虚荣贪婪软弱之外的另一面——
  “你让老夫想想。”麇谷居士挥挥手,“让老夫想想。”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肯想就证明这块顽石被撬动了,有松动,便证明治病有门。她重新坐下,囫囵着喝起粥来,只觉得胃里暖暖的下去,从头都舒坦到脚。
  狼冶目送着麇谷居士离开,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待苏令蛮堪堪将一碗粥喝完,他才缓过神来,跟看稀奇物似的将苏令蛮上下扫了个遍,猛地一拍桌子:“小娘子,你果然是个妙人!”
  “这还用你说,便我这一身肥膘,小娘子中也是万中无一的。”苏令蛮放下碗,踢了踢杌子:“坐?”
  狼冶顺势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是怎么办到的?我跟了居士这般久,居士的心肠可是铁石浇筑,寒冰淬炼的,今日却在你这松了口……”他摇摇头,一脸不解:“奇怪,真奇怪。”
  “大约是……我不大像个女儿家?”苏令蛮站起身,转了一圈:“身宽体胖,性子粗蛮,与寻常的娇娇娘子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
  狼冶愣愣地点头,半晌又摇头:“不对。具体什么,这我确实说不上来。”
  “举个例子吧。杨小郎君这人冷漠得紧,与我多年交情,待我还不如待你。你猜怎的?昨日是他第一个意识到你还在院中的,我与居士都以为你自己会到廊下躲雨……就跟一阵风似的,杨小郎君冲进雨中一把就将你抱了进来——不过,暧,你怎这般重?”
  狼冶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腰。
  苏令蛮横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抱,你抱怨什么?”
  狼冶噎了一记,悻悻摸了摸鼻子,到底没好意思说自个儿时想抱没抱起来,只道:
  “昨日我出言激了一激,本没报多大希望,没料到居士竟然真的出手救你,你那样子……进气还没出气多,怕要不是居士出手,就只能通知林外那个爱哭鼻子的给你敛尸了。”
  敛尸?
  亏他说得出来。
  苏令蛮抬起一脚便将狼冶坐下的杌子踹了出去,他一个不察,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狼冶瞬间跳了起来,指着她怒道:“苏,苏什么蛮是吧,我跟你没完!”
  苏令蛮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圆胖的包子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小郎君,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这大丈夫怎好与我小娘子计较?”
  狼冶噎住了一时没答上话来。他自幼跟着麇谷居士四处游医,见过之人形形色色不知凡几,还真第一回见这翻脸如翻书的小娘子,拿她没办法,只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
  苏令蛮将碗筷一收,自觉起身寻了小厨收拾不提。
  午时不到,麇谷便走出了房门,将苏令蛮叫到了廊下,神情凝重:
  “你这病,为行经紊乱,内度消损,老夫确实能治。”
  苏令蛮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她怀揣希望来这寻医,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如今麇谷告诉她能医,不亚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居士有何条件不妨说。”
  麇谷忽而笑起来,腮边两道法令纹一下子显得更深,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要老夫破这规矩,倒也不难。你只需将东望酒楼三楼的酒亲自奉上,老夫便亲为你调治。”
  苏令蛮呆了呆。
  这还不难?
  她要是能登上三楼,怕早已名扬大梁,可封大家了,她僵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居士,居士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麇谷恶作剧般地笑了:“不能。”
  “狼冶,送她出谷!哪一日,你拿来老夫要的酒,老夫自便帮你治好,还送你副养颜方子。”
  苏令蛮兴致依然不高,耷拉着脑袋问:“若我得了酒,又该如何寻居士?”
  林子没人带的话,她实在进不来。
  她垂下眼,思考得酒的可能性,相比较而言,刘小掌柜要比这顽固不化的麇谷老头子好对付得多。
  “也不麻烦,你就去有客来把这信物给掌柜,他自会通知老夫。”麇谷递过来一枚三角状的铁牌子,苏令蛮也看不出什么,只往袖子一揣,带上换下的湿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狼冶出了林。
  巧心细心,早先回去将换洗的衣服装了一包带了过来,苏令蛮在马车上将那长袄换了,才瓮声道:
  “府中情况如何?”
  “怎么惊动了阿娘?”
  巧心面有郁色,“奴婢与郑妈妈都都瞒得好好的,都是大娘子说漏了嘴,才……”
  “她……?”苏令蛮蓦然想起苏令娴在曲池放的狠话,皱了皱鼻子:“倒像是她的手笔,总弄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这般说来,定州城里我这风声也不大好了?”
  “是,夫人都哭了好几场了。”巧心面有惭色:“都怪奴婢思虑不周。”
  “这不干你的事。大姐姐要找我茬,必是时时刻刻盯着了。只阿娘那里有些麻烦……”苏令蛮揉了揉额头,这些烦心事真是一波赛一波地来。
  “府里现下……怕是不太平。”巧心抬头觑了觑苏令蛮面色:“老爷以夫人教女无方的理由,夺了她管家权,交给了丽姨娘。丽姨娘怕是正春风得意……”
  “这有甚怕的?”苏令蛮满不在乎道:“这家她要当就去当,横竖这管家银子让她自己来!”
  “可,可老爷夺了夫人的嫁妆,也一并交给丽姨娘管了!”
  苏令蛮无语,这事要换做定州城里任一家,做媳妇的都非得闹个翻天覆地不可,但到了阿娘这,估计也只会掉几颗泪。
  罢了,既阿爹这般无义,那也别怪她做女儿的不孝了。


第16章 变形记(七)
  苏府正院。
  “郑妈妈,你去看看阿蛮回来了没?”吴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出神地看向窗外。
  今夜无月,黑沉沉的夜色透过窗纸,似乎要将压抑也一并透了进来。
  郑妈妈暗暗叹了声,帮吴氏掖了掖被角,劝她:“夫人不如略进些饭食,不然二娘子回来,看见夫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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