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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麻烦-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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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世,便是孩子们还小,她也总是严格要求处处挑剔着,轻易不肯说出一个“好”字。如果那时候的她也能如现在这般,学着去夸赞别人的长处,是不是……
    她用力一摇头,摇掉那些再不可能的“如果”,指着绣架上的图样笑道:“其实可以说,别人是用笔墨作画,太太这里是用针和丝线在作画呢。”
    不管夸人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被夸的总会感觉很开心。便是常年缩在绣房里不见人的姚氏也逃不开这点虚荣。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伸手过去拧了一下珊娘的腮帮,道:“小马屁精,一进来就好话不断,可是有什么事求我?”
    这时姚氏的贴身丫鬟明兰正好进来,一抬头,恰正好看到自家那轻易不爱跟人亲近的主母,伸手去拧那才刚回府的大姑娘的脸颊,她不由就是一阵惊诧。
    那边,珊娘则憨笑道:“倒也不全是拍马屁呢。不过我确实是来求太太的。太太的东西果然是好,所以我给看上了,想来跟太太讨两件宝贝呢,就不知道太太肯不肯割爱。”
    “什么宝贝?且说说。”姚氏干脆放下手里的丝线,拉着珊娘到窗边榻上坐了。
    珊娘故意装嫩地吐着舌笑道:“才刚我在库房里看到两样好东西,可管库房的婆子说,那是太太的宝贝,不好动的,我又眼馋得紧,就只好来求太太了。我看中了太太的两幅绣品,就是……嘿嘿,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呢……”
    “你看中什么了?”
    “一幅是那个双面绣的猫趣图,另一幅,就是那个卫九鼎的洛神图……”珊娘不好意思道。两件都是好大一幅,也不知道费了太太多少功夫才绣成的。
    果然,姚氏的眼瞪大了一些。愣了愣,她才笑道:“你倒是好眼光,那两幅我也觉得还看得过去。”
    “太太可愿割爱?”珊娘扭身伏在小几上,学着小儿模样看着姚氏一阵憨笑——她倒真不是在拍姚氏的马屁,而是真看上了那两幅绣品了。
    姚氏却好奇了,歪头问道:“你要我那两幅绣品做什么?”
    珊娘道:“太太也知道,我正收拾屋子呢。我原是打算去库房找找屏风隔扇什么的,却无意中看到太太的绣品。我就想着,我那里正好缺一幅中堂,若是太太肯割爱,我就拿那幅洛神图做中堂。”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用鸡翅木做个细细的框,上面蒙了玻璃,既能护着不沾灰尘,也能叫这幅画长长久久地保存下去。”——不定将来就是传家宝了。
    “至于那幅双面绣,我想着拿紫檀木做个底座,再双面镶了玻璃,做成个大屏风是再妙不过了。”
    
    第十五章 装嫩扮小滑了手
    
    看着比划着手脚的十三姑娘,五太太姚氏眼前不禁微微晃动起来。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拿着精心绣成的帕子想要去讨好她的继母,却被继母一脸敷衍地打发了……
    五太太眨眨眼,多年前那个一心想要讨好人,却屡屡被拒的小小身影蓦然消失,眼前坐着的,只是那个热切地描述着她想像中屏风模样的小女孩。
    ——这孩子自小离家,原跟家里谁也不亲,如今又是被老太太送回来“养病”的,想来心里多少是在惶恐着,所以才会这样百般讨好自己吧……
    忽的,五太太心头一酸,不知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是为了记忆中的那个自己。
    “听你说得倒是挺有趣,”五太太笑道,“既然你有正经用处,给你便是。”
    “真的?”
    珊娘眼眸一亮,整个人蓦地横过榻中央的小几,一张小脸巴巴地凑到太太跟前,逗得太太忍不住就笑了,伸手一弹她的鼻尖,“我原只是打发时间绣着玩的,你给它们寻个正经去处也好,也不算是我白糟蹋了东西呢。”
    “一定很好看的!”珊娘道,“光是想着我就能想像得到,做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到时候太太来看,一定不会差……啊,”她看看太太,探着身子得寸进尺又道:“要不,太太把那幅墨竹图也一并赏了我吧。我想着拿它做个桌屏,以楠竹做框,底座不用木雕,只用竹蔑编出新鲜花样来,再刷上一层黑漆——白色的绢底,黑色的框架,看着一定极是清雅。”
    五太太歪头想像了一下,笑道:“听起来确实不错。好吧,给了你便是。”
    珊娘一声欢呼,伏在榻几上的手忽地横过去,按在姚氏的手上,“谢谢娘!”
    这一声“娘”,不仅叫窘了姚氏,珊娘自个儿也是一阵发窘。两世为人,她还从来没叫过谁这个称呼……许是因为才刚姚氏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温柔,许是她在这里装嫩扮小扮滑了手,却是不知怎么,就叫这声“娘”冲口而出……
    也或许,是自幼丧母的她,心底其实一直都想有个母亲的……
    这一声“娘”,叫得原本气氛融洽的室内为之一静。
    珊娘呆怔着尚未反应过来,就只见姚氏反手在她的手上轻拍了两下,仿佛没听到那一声“娘”似的,笑道:“你才刚回来,家里也没来得及给你好好收拾一下屋子,既然你看中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去便是,说什么谢不谢的。”
    姚氏又拍了拍珊娘的手,扭头问一直站在门边上的丫鬟明兰,“这个月的月钱早发了吧?姑娘才刚回来,那份可有补过去?”
    此时马妈妈那里听说珊娘过来找太太,早就不放心地跟了过来,且在外面已经听了多时。见太太问话,便趁机掀帘子进来,道:“姑娘昨儿晚上才刚回来,今儿又忙着归整姑娘的院子,这一时半会儿还没忙到呢。不过太太放心,回头我就让人送到姑娘屋里去。只是,姑娘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和两个二等的丫头,另外就是个不顶用的小丫头了,怕是得再添置些人手。我看太太屋里的翠羽不错,是个用心的,不如就给了姑娘吧。”
    ——好嘛,刚折进去一个翠翘,这会儿又想塞过来一个翠羽!
    珊娘扭头似笑非笑地睨了马妈妈一眼。这马妈妈当着太太的面就这么随意指派太太屋里的丫鬟,说白了,不过是有意叫珊娘看看,她在太太面前的体面而已。
    “妈妈快别这么说,我哪敢用太太屋里的姐姐?这对太太也太不敬了,”珊娘暗刺了马妈妈一句,回头又对五太太笑道:“再说我也用不着。我那院子原就不大,我又是个怕麻烦的,人多了反而看着不清爽。”
    马妈妈皱着眉道:“便是姑娘想省事,该有的规矩总还得有。虽然家里比不得老太太那里的排场,可照着规矩,姑娘身边少说也该有个一等的大丫鬟才是。”
    得!珊娘原还想着,她那里暗讽人,不知道这棒槌马能不能听得懂呢,谁知人家转眼就反刺过来——只可惜,她一点儿也不忌讳她被“撵”出西园这件事。
    而照着侯家的规矩,姑娘们身边的妈妈且不论,只那丫鬟就须得配一个一等的和两个二等的、以及数量不等的三等的(具体人数,得看姑娘在家里的地位了)。
    当然,这只是侯家各房姑娘们的定例,养在西园里的姑娘们却并不受此规矩的约束。比如那大房嫡出的七姑娘,跟前便足足有三个一等的丫鬟和八个二等的。便是珊娘之前在西园时,跟前也有两个一等的和六个二等的丫鬟。只是年初时,珊娘还没做那个“梦”之前,她的另一个大丫鬟初雪就吃了双元的算计,赌气从西园里辞了出去。初雪也不是个简单的,临走时又算计了双元一把,虽然双元机灵逃过了算计,平常总是跟在双元后面的、珊娘名下另两个二等丫鬟却中了计,“因病”从西园里搬了出去。因着当时珊娘一心想要回家,便没再往身边添人手。
    而马妈妈之所以这么热心往她身边塞人,显然不是怕委屈了她。
    珊娘回头笑道:“规矩总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我那院子也就那么大,人再多可就连个站的地方都没了呢。妈妈既有心,倒不如把那一等丫鬟的份例分给我那两个二等的丫头,怕是她们服侍我要比我得了两个一等的丫头更尽心呢。”
    方妈妈原就是陪着珊娘过来的,此时也跟在马妈妈的身后进了屋,便笑着打趣道:“姑娘好算计。”
    珊娘笑着扭头,对太太道:“我也想过我那院子里要用的人,我奶娘自是不变的,一等的丫鬟我就不要了,把那份例分给我那两个二等的丫头便好。至于还有个丫头六安,就提到三等吧,”她看向马妈妈和方妈妈,“除此之外,我那院子里只要再添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洒扫的小丫鬟也就够了。再多,我那里可真是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呢。”
    珊娘故意轻松说笑着,便是马妈妈有意板着脸不配合,无奈旁边有个方妈妈凑着趣,倒也没叫气氛冷落下去。
    五太太姚氏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下却暗暗诧异。她原觉得珊娘过来,是奉迎讨好她的,可如今冷眼看来,却又不像。
    几人闲话了几句珊娘那院子的事,就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隔壁二房三房四房的姑娘们听说十三姑娘回来了,派了婆子来请安问好。
    珊娘回头,恰正好看到姚氏紧皱起的眉,知道她是不耐烦应酬这些事,便站起身笑道:“既然是来看我的,倒不好叫太太费神,太太且忙太太的,我去看看便好。”
    姚氏巴不得这一声儿,忙笑道:“行,你去吧。”
    珊娘行礼退下,走到门边上时,姚氏忽然出声道,“你若对刺绣有兴趣,明儿有空时只管过来。”
    姚氏这么说,其实多少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与其说她这是对珊娘表示亲近,倒不如说,她是想要补偿当年倍受冷落的自己。
    谁知珊娘却冲她摇手笑道:“太太快饶了我吧,我可懒着呢。倒是太太,整天在绣房里绣花,眼睛也要吃不消的,有空太太也去我那院子里坐坐吧。从我那楼上看出去,能看到落梅河呢。”
    这口吻,不像是在对长辈说话,倒更像是在邀请一个平辈的朋友了。
    十三姑娘出去了,一直把自己掩在门边阴影里的丫鬟明兰这才过来,给太太斟了一杯茶,然后便到绣架旁去理丝线了。
    倒是五太太姚氏,难得地没有立即回到绣架旁,而是仍托着腮,坐在榻边默默凝思出神。
    明兰那里将刚才姚氏拿出来的丝线一一归了位,回头见太太仍是没有过来,便诧异地叫了声:“太太?”
    姚氏的四个陪嫁丫鬟中,唯有明兰明确表示不愿意侍候老爷,也不愿意出嫁,于是她便一直这么跟着太太了。
    姚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疑惑地问着明兰:“你说,咱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兰想了想,把今儿一早二爷去闹大姑娘的事说给太太听了,却是未加任何置评。
    姚氏又垂眼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果然不会看人,还当她是个可怜的,原来也是个厉害的……”
    明兰理着丝线,头也不抬地道:“可怜也好,厉害也罢,太太管她做甚?谁的日子都是自个儿过的,好不好的原跟别人没关系,咱们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姚氏闷了闷,又是一声叹息,“也是。”只是,心下却莫名感觉一阵失落。
    且说越是没落的人家,越是强调自个儿家的门楣高尚。这侯家虽说早没了爵位,却一心以名门世族自居,更是把一应繁琐的礼仪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便是人人都知道珊娘并不是真的病了,这会儿听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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