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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雀登枝-第139章

小说: 雀登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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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磕着茶盏盖子,眉眼未动地轻语道:“你们既然背地里议论我父亲,想必是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好地说出来,说好了就重重又赏,说得不好就下去跟曹大作伴!”
    年轻些的水手猛地想到那日看热闹看到的物事,鼓鼓囊囊似人非人的青白惨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牙齿打颤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刘叔喝醉了非要拉着我讲古,我什么都不知道。五爷您大人大量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乱嚼舌根子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徐直劈开腿坐着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年轻水手就被人拉出去了。年纪大些的老水手耷拉着眼皮,矗在地上半响不开腔。窄小的屋子只听得见茶碗与茶盖轻轻的碰击声。
    良久,老水手额上的汗水越积越密,几乎可以听得见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得跟擂鼓一样。他终于抬起眼,盯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勉强镇定开口道:“不过是几句闲言闲语,五爷就准备要了小人的性命吗?”
    徐直“砰”地一声摔落茶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站起身子哼了一声道:“真是人贱骨头轻,你要是老实说了我还可以出面保你一条性命。你要是不说,只怕你今日出去,明日就要人给你收尸了!”
    老水手心里一惊,想起这些年战战兢兢日子,嘴里发干背上发凉,终于老泪纵横软软趴在地上道:“小的叫刘仁树,昨夜有人拿了银子让我在水猴子,不,是徐小哥面前说几句话。还许诺,只要把我知道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就给我造身份和路引还有银子回归故土!”
    徐直身子向后一靠,眯着眼睛笑道:“这世上还真有这般大方的好人,宁肯不留姓名倒贴银子,悄悄地使唤人过来跟我传信。既然这样,你扭捏作态又是什么意思,直截了当说完就成了不行吗?非要耍个狠给我瞧瞧你的风骨不成?”
    刘仁树脸涨得通红,好像羞恼不已,想了半天终于吭哧道:“这赤屿岛人人都是奸猾性子,就是当面说出来的话亲口许下的承诺转脸都不作数。那人藏头露尾递个话,我就傻乎乎地过来乱说一通,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徐直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这世上多的是蠢人自作聪明,难得你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些什么尽可说了,再耽误我的功夫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不过要是你说得入我的耳,至多十天半月我就送你回家乡!”
    刘仁树席地而坐苦笑一声,“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船上的小杂役,自视甚高空有一番志向,因为手脚勤快就被临时调到上舱房跑腿。那里有一个人是老船主的贵客叫做徐有道,性格温和文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倭国人,真名叫做北条有道,他应该就是你的生父。”
    徐直却是想起昔日那个一刀就将养父杀了的人,阴狠狡诈睚眦必报,绝对跟温和文雅这些字眼沾不上边。
    刘仁树双眼冒出崇敬,“这位大人每年都要往返日本国和中土,这条流金淌银的航线就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老船主靠着将中土的茶叶和瓷器丝绸源源不断地送往日本国,又将日本国的银矿铜矿运回中土,攫取了大量的钱财,隐隐成为海上新一代的霸主。”
    刘仁树沉浸于往日追随大人物的煊赫生涯当中,脸上泛起些微激动的红光,“不久之后,爪哇、真腊那些小国的香料和宝石也成了日本贵族追捧的东西,海船每回莅临港口,那些地方就象过节一样热闹。那位大人喜欢汉家文化,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亲自去中土内陆一趟,大概就是那时候结识了你的母亲。”
    刘仁树头垂低了些,“有一回我接到老船主的命令,说自日本国传来加急音讯,说大人的胞妹病重想临去前再见兄长一面。我拿着书信骑着快马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大人的行踪,他二话不说就跟我走,他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儿子跟在后面跑了好久。那时刚下大雨,两母子弄得狼狈不堪浑身都是泥水,大人却头都未回。”
    屋子里一片静寂,刘仁树悄悄抬眼望着上首的徐直,就见他低垂双目神色未明,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一只玉扳指。好似意识到他停下,那眼立刻扫视过来,刘仁树便感觉头皮象利刃刮过一样忽地一紧。
    徐直想起幼时的困苦日子,永远填不饱的肚子,脾气暴躁满脸愁容的母亲。若非后来遇到养父伸了一把援手,母亲险些带他一起投河。后来日子慢慢地好起来,母亲又生了妹妹,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安然,直到那人又回来……
    刘仁树咽了口唾沫,“大人还记得我依旧让我服侍,到了日本国后大人终于见到他妹妹,两个人又哭又笑说了一晚上的话,第五天上头那位夫人就去了。大人就留下来照料他妹妹留下来的孩子,教他读书写字、抚琴射箭……”
    看到徐直忽地蒙住双眼,手缝里依稀有泪水流下,刘仁树叹了一声忍不住解释道:“那位北条夫人似是嫁给什么王公之类的大人物当妾室,大人若是不留下看顾一二,那位小公子在后宅里头只怕立时就会丧命!”
    徐直早已过了悲春伤秋的日子,闻言心里只是一哂。
    当他和母亲为下顿饭在哪里时时发愁时,他的生父在陪在另一个孩子身边嘘寒问暖。好容易挣扎活下来时,这人又出来轻易地毁去一切。在被初次带到赤屿岛时,他愤恨得一度急切地想杀死这人,即便那是他名义上的生身父亲!
    刘仁树苦笑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脚趾,“北条夫人生下的儿子就是怀良亲王,天姿聪颖能力卓绝,十八岁成人时已经被醍醐天皇封为征西大将军。他年纪轻野心勃勃,除了招收幕僚还建立起专门的征西府外,还跟大人说想派几个人潜入中土当内应,以日后图谋大事。”
    他悄悄抬眼望了一下面前之人,仿佛也觉得自己话里的残忍,“大人当时就说这件事无须担心,他手里已有绝佳人选。那时我已经听得懂一些日本话,心里还在想不知哪几人运气不好,要去干这般危险之事?”
    徐直呵呵一声冷笑,难怪自己后来会被带到赤屿岛,难怪要去学那些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东西,难怪在老船主的眼里,会时常流露出怜惜的神色,想来象徐有道那般对亲子冷血之人世所罕见吧!长久以来横亘心中的块垒突然消去,徐直笑得几乎流出泪来。
    原来,自己象傀儡一样来来去去尽皆受人操纵跌宕半辈子的人生,竟然是遥远彼岸少年的一时起意。

168。第一六八章 杀父

  
    这间屋子是挨着山墙搭建的; 外头日头一偏西屋里光线便差了。因为地面终年阴暗潮湿,屋子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烂味道。
    徐直也不让人掌灯; 坐在一副旧圈椅中自嘲一笑; 颇有些意兴阑珊; “那人不是精明强干事事料有先机吗,最后又怎么死得那般仓促,听说中土的人想过去吊唁都来不及?”虽然已经下决心不在纠结过往,心中却仍旧介怀,于是连声尊称也略了。
    刘仁树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大人因为日日筹谋太过劳心劳力,身子后来渐渐就有些不好; 顿顿都不能落汤药。在中土停留的时日就短了,即便是住也只是在赤屿岛浅浅盘垣十天半月; 会会旧友看看帐簿; 在日本国那边住的倒是长久些。”
    说到这里他重重叹气; “有一回小宴,一大家子坐在樱树下赏花。天空碧蓝得不像真的; 粉色樱瓣象雪一样堆及脚脖子,有女伎举着扇子在屏风前跳舞唱曲; 有孩子在远处嬉闹。事前看不出一点征兆; 大人不知为何事突然间就与怀良亲王吵了起来。”
    彼时的刘仁树不过是个稍许体面的长随,想起昔情景犹是心存余悸双目大睁满脸骇然; 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他们两人的话速又快口音又重; 我在廊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大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面色青黑手足抽搐显见是中毒了,我骇得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就看见怀良亲王猛地扑过来,拔起腰间匕首一刀就捅进大人的心口。”
    是什么样彻骨的仇恨,让人中毒后还要在心口上狠狠补上一刀才罢休?
    徐直皱了眉头未发一语,对那素未谋面的人心生忌惮,胸口处非常奇异地却未感到如何难过。还有闲暇玩味地猜想,原来父亲竟是死于凶丧,难怪岛上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不知道那位怀良亲王杀了一手带大自己的亲舅舅,晚上睡觉时有没有做恶梦?
    刘仁树却是一脸沮丧,“大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连个说法也没有。我们这些中土过来的随从被赶到一起关了起来,一天到晚只有两个野菜饭团吊命。大家都以为要命丧他乡整日惶恐不安,最后不知为什么怀良亲王倒是没要我们的性命。”
    面相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刘仁树说到这里泪涕横流唏嘘不已,“我稀里糊涂地回到赤屿岛,就听说老船主也病逝了,新上任的大当家手下自有亲信心腹。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在家乡早就销了身份文牒是个死人。走又无法走,留也无法留,这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我家。于是只得留在岛上胡乱混口饭吃,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徐直想起那段混乱的日子,老船主躺在昏暗的塌上大口大口地吐血,那种令人作呕的腥气混杂了草药的味道,时时在鼻端萦绕。
    老船主先时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不过旬月最后竟送了性命。这其间太过诡异仓促,徐直当时不是没有过疑怀,奈他人小位卑根本就无人听他的。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是否还有不可现于人前的苟且?他头眼一阵晕眩险些没有站稳,那些昔日熟识的笑脸尽皆变得狰狞。
    至亲之间刀钺相见,不过是因为还另有比亲情更多更厚的利益可图,放眼四海比比皆是!
    手掌抓住圈椅扶手,徐直的手背暴起眼可见的青筋,心头一阵莫名悲凉。屋外光线倏地偏移,于是只能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象座荒岭坟山一样黯然。远处传来岛上兵丁的换防声,嬉笑跺脚打闹阵阵,刘仁树畏缩着身子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徐直平复心情后忽地想一事,拄腮好奇问道:“那人无官无职,甚至不是中土之人,你作甚一口一个大人称呼于他?”
    刘仁树一楞,木着脸呆呆答道:“戏台子上那些个乡民就是这般称呼的,大人也从未多说过什么,我第一次这样唤他时,他的神情好似极喜欢,几个贴身服侍他的人就一直这样称呼下来了。前后跟了他将近十年的人,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我一个,大人对底下人倒是极好的!”
    徐直心里隐约冒出一丝嫉妒,更多的却是滑稽莫名。这么一个呆头楞脑之人也感念那人的好,那人对亲子却是毫不留情的一味掠夺和遗弃,真真是可笑至极。那背后支使刘仁树给自己讲这段掌故之人,难不成还指望自己身上这层薄薄的人子身份,满腔仇恨地去报这桩杀父之仇不成?
    心内便油生了厌弃,再不想多看一眼地上之人,“你且回去想好要在哪处落脚,我会尽快送你回中土,以后好生过日子莫要再踏足海上了!”
    刘仁树半歪在地上,终于可以返回心心念念的故土了,可是心头却有些茫然空乏,这半辈子马马虎虎地过去了,手心里除了厚厚一层老茧,竟似什么也没留下。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只觉心里委屈徬徨,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匍地呜咽起来。
    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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