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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五云深处帝王家-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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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说完也不告别,也不作揖,就直接抬腿转身蹬起土走了,留下个端着大篮子的小厮。
  孔慈见马已经牵过来了,跟那小厮说:“将你手里这东西拴在马上罢。”
  那小厮鞠躬:“不劳孔副使,大姐儿的吩咐是让我务必跟着孔副使的马一径送过去,送到他家把门神门联贴上、把貔貅摆好、把瓜果给孔家姑姑和娘子洗上。”
  孔慈指一指他,笑道,“我骑马快,你是要跟屁股后头跑着吗?”
  小厮为难道:“小的就在后面追着……孔副使不要骑得太快咯。”
  孔慈本想让他把东西直接给了他就好了,那小厮抱着东西不撒手,文迎儿与冯熙在旁看出了点端倪。
  头次见冯君对外人这么好意搭理,又是殷情迎送,还要去做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去时霜小坐如针毡地,瞅着机会便过来问文迎儿道:“大姐儿那里送了东西给孔大哥,我们却没有送,是不是显得太薄情了?那孔大哥的母妹回去一瞧,只有二哥妹妹的东西,咱们的反而还是孔大哥自己掏钱在酒楼买的那坛酒,这说不过去啊。”
  冯熙正在石台上啜饮茶,听她这么说,便道,“我已吩咐人下去跟他买家具置办,配几个人手给他用活。”
  霜小眼神眨了眨,“要不然我正好过去给他们做顿乔迁饭,他们远道而来的,菜食这些没得备,我同小厮们一起带过去。”
  冯熙道:“也好。”他将孔慈给他的名帖拿出来,上面有他新宅的地址。方才孔慈递上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这时候仔细一看,发觉正好在冯君那未来夫家吕宅旁侧,这倒是巧了。
  霜小高兴地拍了一下掌,见冯熙斜眼瞥见,赶忙收敛神色,这就跟冯熙和文迎儿告辞奔去孔家去了。
  文迎儿不被获准进入厨房后,便只好让绛绡再准备午饭吃过,下午冯熙带着从杭州拿回的龙井,与她去拜见冯忨的老师盛临。
  盛临正捋着胡子坐在冯忨书房里,教他背《童蒙训》和《千字文》,冯忨眼睛老暼着窗外,盛临一大把年纪,大下午的也有些泛瞌睡,在席上一边听他背,一边打着盹儿,戒尺从他手上滑落下去。
  冯熙与文迎儿过去时,冯忨老远就瞧见了,一边背着,一边偷偷站起来,往外走几步,见老头儿没醒,就刺溜窜出去。
  看见冯熙便猛扑他上身,跳起三尺来高,冯熙将他托起。一听他们是来找老师吃茶的,自己不用背书了,立即就眼睛放光,从冯熙身上蹦下来,跑去找乳母去了。 
  待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从窗里望见盛临醒来了,冯熙这才进去拜见,将龙井拿给文迎儿去煮。
  递给她的手法娴熟,文迎儿接过来,莞尔一笑,露出脸颊两个深窝,冯熙也眉目一展,轻轻握了握她手背。
  文迎儿脸上一热,心悸了一下。
  盛临瞧见道:“贤侄这新婚燕尔,小别乍还,在老夫面前也不做收敛。”
  文迎儿羞躁,低头出去了,却整个人精神得很,亲自去煮茶烫壶,注汤击拂,看那白乳疏星淡月地拂上盏面来。
  印象里这布茶也是同爹爹学的。她对这个爹爹的印象只留在手和脚上。他的手细长柔嫩,彷如女子柔夷,他手可画、可弹,可调茶可梳篦;他脚上一日着三四种靴子,只要看他靴子,就知他去了何处,然后大姐姐便能判断如何服侍、备吃备食,哄他开心。
  备好茶端过去给冯熙与盛临,两人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见她进来,盛临略略顿了顿,转话题笑说,“上次拖姑娘卖的画可有眉目了?”
  文迎儿倒是把这茬忘了,前几天忙着小楼被烧的事,盛临的画也没空去想,只好实话实说:“还在我那里。”
  盛临道:“不妨,你便是拿出去,说是我的画,也没人知道。从前我在画苑摹的那些画,他们倒是趋之若鹜,现在我老了,自己画一画,提个自己的名字,却也无人知道。倒不像在画苑声名鹊起的那些,我这是老眼昏花不中用,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怪你。”
  冯熙道:“若说临摹,无人胜过盛老,但盛老只不愿为他们再提笔罢了,我在书房看见盛老近来所画,多是本朝名将、边关风月,燕云故土,又只绘意境,不拘神貌,题字也悲怆,不似京中靡靡风气。”
  “意兴阑珊之作……不过提起临摹来,倒是让我想起一件趣秘事,从前不敢说与人听,后来出了画苑归园田居,渐渐忘了,前个月听说那小云寺着火,我才想起来。这事也只说与你夫妇二人,切勿外传引来杀身之祸呀。”
  “什么趣秘事?”
  盛临颇得意地道:“我从前所临吴道子一幅《地狱变相图》,被那阉人管通辗转收到手上,竟当真迹献于官家。官家与画苑研究了整三个月,鉴为真迹,那管通可是得了官家相当之赏赐。后来便悬挂在宫苑外小云寺内,前些时日听说小云寺着火,倒是不知这幅画还在不在了。”
  文迎儿一听小云寺,便浑身抖擞,“我改日去帮先生去小云寺问询。正巧那地方与我也有许多渊源。”
  转头瞧见冯熙面上有些僵硬,提到小云寺反而沉默吃茶,目光游离虚虚地盯着案几。
  出来后倒已经傍晚了,冯君早就让月凝在门前等候,就怕他们与盛临聊得太久,误了去梁园的时辰。
  等出来后冯熙先骑着他的小粽马去了,冯君和文迎儿上了马车。一路上只听见马车嘎吱嘎吱响着,谁也不说话,倒是文迎儿瞥见冯君手指头上也染了与她一样的颜色——显是前段时间她让月凝抱过去的那凤仙花泥。
  冯君瞥见她在瞧自己的手指,便轻咳两声,将手指缩回衣袖里去,口上说,“那宗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冯家从来不攀附金枝玉叶,如果二哥他真想攀附于那宗姬,就是葬送了他前程,往后日日见他留在府中,都惹人鄙夷厌弃。或与那些皇亲国戚攀交,无所事事出入勾栏妓馆,那他就不是冯家人。”
  说话仍旧是冷冰冰,但字里行间其实是表面了她站在文迎儿这一边。文迎儿也不知她今天是怎么了,又是主动出门又是与她示好。
  车在梁园停下,两人下了马车,正要往梁园里的酒楼上走,正好一男子簇拥两名美姬从酒楼出来,借着傍晚亮灯从旁经过,错身时忽然拉扯住冯君的袖子。
  “这是冯大姑娘罢?”
  此人身伴酒气,冯君鄙夷一望,扯开伸袖子遮住鼻息。那人见她这作态,嘴角一咧轻蔑笑道:“未婚妻子便是这么迎吕某人的,哎,冯家当真好家教啊。”
  

  ☆、杂剧

  “你是吕缭?”冯君松开袖子; 上下观察他; 登时眼神寒若冰霜。
  吕缭是泽州团练使吕授的第四子,他大哥吕绮、二哥吕纭都是现在河北军中小有名气的战将,三哥早夭; 他为最小; 家中从小宠爱,为得战事吃紧,万不得已时还能“留个后”,就把他养成个纨绔。
  冯君对他没印象; 但其实略小的时候,吕授曾携全家上门去冯家吃宴,因她美貌又显得不易接近; 不类他家中别的小姑娘们,所以吕缭他们哥儿几个都对她格外注意些。
  他家中大哥、二哥都早早订婚,大哥虽说成婚后就一直待在军中没回过家,那大嫂体弱; 早早故去了; 他也没再续娶,二哥倒是美满。现就他一个; 因为冯家孝期三年的缘故——实际上是冯家落难的缘故,没将婚事办了,现在冯熙又在官场里头势头起来了,吕家这才重新打算接纳她。
  若说这纨绔也有玩得利落的,与皇亲国戚走得亲近; 懂诗书棋画、蹴鞠打马,这叫真纨绔,像吕缭便是个假纨绔,样样都知道些,却什么也不精到,与他在一起游马走街的也就是几个像他这样的平庸子弟,通常都是吃了喝喝了便去勾栏,因此在京城纨绔子弟里也没甚的名声。
  京中略有名声的妓/女,大多自身奇技淫巧,故而爱才,多愿意结交文士名士,像吕缭这样的也只便找的一些个庸脂俗粉。今晚上是与狐朋狗友在梁园多喝了几杯,梁园有劝酒的妓/女陪他,这会儿是醉醺醺的了,这两个女子送他出门上马车,遇上了冯君。
  文迎儿闻着那一身酒气,再瞧他周身两个妓/女,虽扶着他,却脸也凑得远远地,似也对自己扶着的人有些嫌恶,登时替冯君感到一丝心凉。
  这女子都希望托付一个好郎君,眼下这个吕缭——或许只是喝醉了,所以才丑态毕现罢。
  那吕缭伸出一根手指:“你胆敢直呼你官人的姓名?”
  冯君道:“我怎么不敢?”
  吕缭哈哈一笑:“我今日没空与你做嘴,等你嫁入我家,咱们再攀扯这些!走吧,小娘子们。”
  做嘴……这词儿可不是说话的意思,可是亲嘴儿的意思。他要说的是“说嘴”,舌头滑溜了说成了“做嘴”,登时便让冯君脸绿了起来。
  文迎儿也瞪视此人,如此登徒浪子,要嫁给这样的人……
  眼见他走了,文迎儿提醒冯君道:“大姐,你要看清楚,若你不愿意,就立刻悔婚。”
  冯君的脸色难看,听她这么一说,更加恼怒:“关你什么事!”
  语气说得过重,文迎儿倒也没什么,毕竟这是她的婚姻大事,谁也不愿意被撞见这种难看的场面。
  但冯君往前走了几步,又顿步沉声说,“这婚事是我父亲在世所订立,结两家世情姻亲之好,我不会辜负我爹的。”
  她声音软了许多,这已经是在示好了,文迎儿知道她也没法表现得更平和。等到了雅间门口,那百叶垂地竹帘的缝隙里透出里面的冯熙和孔慈正在说话,里边还有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妪,正抱着个半大女娃剥橘子。
  冯君深吸一口气,在竹帘前面显得有些局促。
  “怎么不进去?”
  冯君在帘子外挤了挤脸,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这才掀开帘子进去了。
  她一眼盯住孔慈,又旋即撇开,向着孔慈母亲作个万福问好。孔慈母亲张氏,就是老实巴交的农妇,即便孔慈做了将军,因为常年不在家中,她仍然下地做活。四十余岁上生了这个女娃,据说是女娃克死了孔慈他爹。
  张氏跟她点了点头坐下,用手拿起桌上的点心,掰开给她女儿吃。张氏的手皲裂发黑,显见是农活做多了,常年也洗不干净,就这么伸到了盘子里。
  冯君微一皱眉,方才挤出来的微笑也没了,静静坐下。
  文迎儿自然也是爱干净的人,但尊人父母,她依旧保持礼度,主动问询张氏身体等等,又逗那女娃,问说:“叫什么名字呀?”
  “孔小环。”刚说半句,又被她娘用吃的堵上了嘴。孔慈看见,塞了箸到张氏手里道:“娘,你给她夹着吃。”
  饭菜很快就上了,雅间的对窗下面就是演杂剧的,张氏抱着女娃仔细看,冯君心不在焉,也不说话,倒是冯熙和孔慈已经开始互相劝酒,一碗接着一碗。
  文迎儿听他们说话,正巧孔慈提到他在太子春坊时调查那贡院街,冯熙沉吟道:“那名册我已看过,现如今皇城司在韫王手里,阉人管通将原先皇城司的人也撤换了一番,我们想查出贡院街这些官商牵连,暂时也用不上人。”
  “我也是这么想。皇城司一旦在韫王手里,太子这边形势也被动。且连日已经有不少太子的人被皇城司的弹劾到官家那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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