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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晚冬-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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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来,脊背直挺地面对大先生,忽然,这男人紧抿着唇,一把撩起下裳,左腿向前迈出一大步,竟准备单膝跪下。
  “慢着!”大先生急忙喝止住侄儿的这番动作,他佯装发晕,捂着胸口竟直接倒在了梅姨身上。也就在瞬时间,大先生偷偷给梅姨使了个眼色,随后,这中年男人大口喘息,手胡乱地在衣裳里摸,好似在找寻救命的药。
  “先别管那个小娼妇了,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你们快去请薛神医来,大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梅姨看上去焦急非常,从后面环住大先生,如同抚婴儿那样轻抚着大先生的心口,试图帮男人顺气。与此同时,她一脸怒容,皱着眉朝愣在原地的章谦溢啐了口:“你傻站着作甚,还不过来瞧瞧你叔父?”
  “我,”章谦溢犹豫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愧难当。他深知叔父生平说一不二,从不会因某人某事改变自己决定的事。可此番,叔父瞧见他竟要在众人面前为了一个妓。女下跪,终究低头了,为了要挽回他的颜面,暂时放小妹一马。 
  章谦溢看着地上半晕半醒的美人,苦笑了声,他吩咐身旁站着的两个仆妇:立马将半晕半醒的晚冬姑娘抬到酒楼后堂的暗房,把门锁起来,好生看管,谁都不许靠近。
  如此吩咐罢,章谦溢一甩袖子,让廊子下站着的众人都散了。随后走过去,跟着梅姨等人,将“犯病”晕倒的大先生扶回了二楼的包间。
  *
  包间并不大,有几分战国时的韵味。桌上摆了五六只镂刻了金文的青铜鼎、爵;书架上堆了十几卷长约一尺二寸的竹简;墙上挂着幅用淡黄色绢帛制成,书写了楚国“花鸟书”字画。
  做成兽首样的金炉里正焚着水沉香,味道袅袅娜娜,飘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安抚着人的心神。
  只见两个武士将大先生扶着,安坐到地上铺摆的重蔑席上,又从外头端进来来个暖炉,上了壶茉莉粗茶。做好这些事后,他二人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守在外头。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大先生、梅姨还有章谦溢三人。
  大先生始终阴沉着张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手端着轻轻晃了晃,忽然,他冷哼了声,竟将滚烫的茶一股脑全泼在章谦溢头上,瞧见侄儿仍端铮铮站着,大先生冷笑了声,道: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么?”
  “我知道。”章谦溢两眼直视前方,沉声道。
  “做错什么了?”大先生从桌上翻起个茶碗,又给自己倒了碗。
  “我不该纵容晚冬卖弄姿色,惹得两位权贵之子相继丧命。”章谦溢头低了三分。
  “还有呢?”大先生抓着茶碗的手,有些抖。
  “我不该有下跪的举动,您教过,大丈夫顶天立地,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
  “还有呢!”大先生身子略微往前倾,鼻孔微张,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显然更怒了。
  章谦溢听见这话,懵然地看向他叔父,他这下真不知道自己还做错什么了。
  “你不该带着那女人去找唐令!”大先生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他将茶碗重重地掼到桌上,茶水登时溅出一大半。
  只见大先生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到侄儿身前,恨铁不成钢似得用手背连连拍着侄儿的胸脯,气道:“唐令是什么人?那可是敢废立两个皇帝的九千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你以为人家许你叫他一声干爷,你就真成了他儿子了?如今朝廷分成三党,权阉唐令独掌大梁的军政十余年,是货真价实的假皇帝,此为一党;太后的弟弟安定侯荣明海手握军权,稳扎稳打地爬起来,又是一党;何首辅以前虽奉承着唐令,如今上位后也渐渐有了野心,此又为一党。我告诉你多少遍,咱们要长久地立住,哪方都不能靠拢,哪方也都不能得罪。你倒好,如今为了个妓。女,居然想让唐令帮你出手对付何首辅和曹侍郎?!你有多大的面子,啊?你知不知道,双方一旦出手,那就是清洗一遍朝堂,成百上千人死亡的血雨腥风啊,谁敢轻举妄动。孩子,你怎么了,糊涂了?还是被那个祸水迷住眼了?” 
  “我,”章谦溢低头,腹内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敢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她,她是我买回来的。叔叔,这事根本和她没关系,我章谦溢若是连个手下的女人都护不住,岂不是叫众人笑话?”
  “你!”大先生怒急,手捂着发痛的胸口,他半弯着腰,手指连连点着这不争气的侄儿,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站着的梅姨见状,忙上前来,轻轻抚着大先生的背,给男人顺气,她轻叹了口气,劝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为了外人伤了和气。”
  大先生恨地瞪了眼侄儿,轻拍了下梅姨的手,他垂眸略思了片刻,道:“溢儿,我不管你对她有什么情谊,今儿明白告诉你听,何首辅和曹侍郎哪一方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红颜祸水,咱们要是强行包庇,必定祸及自身,叔父从穷乡陋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今天,你以为没有忍痛放弃过心爱的东西么?”
  说到这儿,大先生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溢儿,孰轻孰重,你心里该有杆秤。你这样不懂事,让叔父日后如何放心将家业交给你。”
  章谦溢低头,身子微颤,隐忍着痛苦。
  “难道,要我将她交给何首辅手里么?您明知道那畜生是什么人,小妹若是落在他手里,那可是要先掉层皮,等折磨够本了,才会把她弄死的。” 
  “妾身倒有个主意。”梅姨忽然出声。她看着也是十分的痛苦与不舍,摇了摇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何首辅和曹侍郎迁怒在咱们福满楼,定要咱们给个说法。冬姑娘命薄,惹上这等无妄之灾,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莫若,咱们给她喝点“酒”,把她的尸体交出去,就说她系羞愧自尽。然后咱们再备上一份厚礼,送上去,好生致歉。如此一来,两家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没道理出在咱们身上。” 
  大先生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点头同意梅姨的意见。
  “你们要毒死她?”章谦溢惊住。
  “怎么,舍不得?”大先生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瞧向失魂落魄的侄儿,冷哼了声,道:“你若是不舍,可以带她走,从此以后,章家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二人若是在路途中被抓到或是追杀,也别指望我出面捞你们。”
  “我,”章谦溢身形晃动,呼吸也不知不觉急促了起来。
  “看来,公子是宁愿要美人也不要江山啊。”梅姨无奈地叹了声,扶住大先生的胳膊,“劝”道:“算了吧,公子是不会同意的,您就成全他们,让他们走吧。”
  “我同意!”章谦溢咬牙,说出这话,他瞪着梅姨,心中的怒火都快要将他吞没。他知道这娼妇用心险恶,随时随地都在给他埋坑,不仅伤人,还连带剜心;他更知道,如果今朝一旦同意带小妹走,那么,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将称为泡影,全都为梅姨这老娼妇的“外甥”做了嫁衣裳,美人江山,他,呵,终究还是更爱后者。
  半响,只听男人叹了口气,痛道: 
  “但我有个条件,我要亲自送她走。”

    
第29章 仗义
  所谓的暗房; 其实就是个堆放杂物的柴房罢了。
  屋子不大,却又脏又臭,里面有满是尿臊味的脏马桶、装了剩饭剩菜残酒的泔水桶、还有堆用脏了的抹布。真没想到; 外头金碧辉煌的福满楼; 居然还有这等地方。
  闻见这浓郁丰富的恶臭,沈晚冬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她这会儿已经有了精神,就是头还有些疼。手指轻附上肿烫的脸; 那如针尖扎了似得刺痛; 一点点蔓延开来; 登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抬头看去,窗台上放了盏小油灯,如豆般大的灯焰在寒气中摇摆; 那么顽强,就是不愿熄灭。外头站了两个男人,粗壮的影子打在窗上,他们在小声谝闲传; 大约是在猜她的结局究竟怎样吧。
  还能怎样。
  那会儿在正堂,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大先生吩咐手下人,立马将她送往何首辅那儿去。这事已经很明白了; 大先生并不愿意保她一命,之所以现在将她暂且关起来,纯粹是因为章谦溢下跪。
  哎,也真难为他了;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她,居然敢当众下跪。
  这会儿,想来他正在与大先生斡旋吧,至于结果怎样,只能听天由命了。但其实也能想来,大约是弃卒保帅吧。
  沈晚冬强撑着精神,慢慢挪到窗跟前,背紧贴在墙壁之上,登时,一股冷意从脊背渗入到肌肤里,凉凉的,倒真的挺舒服的。她闭眼,深吸了口气,品味泔水桶里散发出酒肉的靡靡之味。
  这可能是她在人世间闻到的最后一抹味道了。
  忽然,外头传来个娇娆的女人声,好像还有银子在钱袋里撞击的清脆声。
  是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阵阵寒凉夜风,从外头走进来个猫着腰的瘦女人。
  沈晚冬眯着眼,借着昏暗的油灯之光看去,这女人三十多岁,穿着身半旧的袄子,模样倒是秀气,就是眉眼间经历了太多的风尘,有些显老,正是白日在酒楼打酒坐的妓。女,玉梁。
  她怎会来?
  “你怎么?”沈晚冬气若游丝,皱眉道。 
  “嘘。”只见玉梁食指放在唇上,又轻摇了摇头,暗示沈晚冬先别说话。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掩好,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蹲在楚楚可怜的女人面前,从袖中掏出方干净的帕子,帮美人轻轻擦拭脸上的尘土还有鼻下的血污。 
  “冬姑娘,您,您还记得我么?” 
  沈晚冬轻笑着点头:“玉梁。”
  说罢这话,她轻抓住玉梁的腕子,凑近了几分,皱眉问道:“公子不许任何人进来,你怎会来?”
  “外头守门的老赵是我的相好儿,才刚我又使了点银子,说是想进来瞧瞧你,他就给我开了个方便之门。”玉梁抿着唇,有些羞赧地说出这话,忽然,这女人端端正正地跪到沈晚冬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沈晚冬,哽咽道:“都是因为我,才连累姑娘惹上这无妄之灾,妾身真是万死难赎罪了。”
  “跟你没什么关系。”沈晚冬虚扶了玉梁一把,她无力地靠在墙上,仰头看着黑黢黢的房顶,看着房梁角落的黑蜘蛛结网,苦笑了声,道:“你回去吧,以后换个酒楼弹唱,福满楼你怕是再也进不来了。”
  “姑娘。”玉梁哭得好不凄惨,她抹了把泪,竟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做什么?”沈晚冬不解,皱眉问道。
  “姑娘,才刚我来的时候,瞧见翩红姑娘正在廊子后头骂碧嫣,嫌碧嫣那会儿在大堂没敢下重手打你。我还听见,翩红说你这回死定了,谁都保不了你。”说这话的时候,玉梁脸上的愧色甚重,她将自己脱下的袄子塞进沈晚冬怀里,急道:“冬姑娘,你穿上我的衣裳,趁着夜色赶紧逃吧。”
  沈晚冬凄然一笑,将袄子推还给玉梁,轻摇了下头,道:“我若是跑了,你怎么办?你替我去死?你死了,你儿子又怎么办?”
  谁知玉梁莞尔,从怀里掏出袋银子,强行塞进沈晚冬的衣襟里,笑道:“姑娘且放心,我就是个唱玩意儿,大字也不识几个,这些官老爷能将我怎样,顶多打一顿嘴巴子,再不济就是关上几天,还真能要了我的命?至于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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