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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夫君别进宫-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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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这是个完全不需要问的问题。
这天下,你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不可能不知道韩五是谁。
一手遮天,呼风唤雨。在天下人的眼中,这两个词,便是我的写照。
看上去风光无限,是么?
可笑。
这座宫城,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
可是此时我在这里,却只是个奴。
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无不带着耻辱的印记。
时间久了,竟也渐渐地习惯了。
三年时间,我从一个满腔热血的仗剑少年,变成了一个苟且偷生的卑微奴仆。
最初进宫是为了什么?我最初的底线是什么?我心中的愿望是什么?
我已经忘记了,或者说,假装忘记了。
最初我只是想杀尽奸臣贼子,可是后来,我剑下的冤魂却越来越多了;
最初我是宁死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可是后来,我所做的那些事……又岂止是低头而已?
最初我心中的愿望……
呵,这个是真的忘了。一个死人,哪里会有什么愿望?
没错,我是个死人。
自从一脚踏进皇宫的那天起,世上便已不再有“段恩永”这个人了。
帝王之家,这个“恩”字从来不曾存在过,如何能“永”?
我知道我的存在已经渐渐地没有了意义,可我还是要活下去。
就像当年葛家后院水渠里的那个小丫头一样,在初春的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身子都泡肿了,却从来没打算放弃。
那时韩家早已获罪,我初回京城无处可去,便假扮成小乞丐,被她捡了回家,成为她园子里一个粗使的小厮。
我的小主人,是个有趣的小丫头,明明蠢得要命,却总是自以为聪明。
比如说,她的未婚夫,那个什么齐家二公子,自十五六岁起便四处沾花惹草,那个蠢丫头却自始至终坚定地相信他,从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只是个长不开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直到那齐家公子亲自带着官兵闯进葛府,那小丫头还是没能醒悟,险些便要冲出去向那个分文不值的浪荡公子求救。
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若不是我当机立断,随手把她丢进水渠里,只怕——
可我当初为什么要救她呢?
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我想,多半是因为不想欠她的人情吧?
后来葛府被付之一炬,我只得离开,没过多久便进了宫,也不知那小丫头死了没有。
唯有那一双清澈的眼睛,还是时常在梦里出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那一双眼睛。
或许,只是因为宫中的日月,实在太难熬了吧?
站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看落日的时候,我时常会想,或许这一生,就只能这样卑微地活下去,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转机,出现在进宫三年之后,我已成为这宫中的太监总管的时候。
眼看小皇帝渐渐长成,我便在宫外置了一所宅子,四处采买美貌少女,预备着送进宫里来,以供他声色之娱。
我并不想否认我的用心是恶毒的。他们毁了我的一切,我毁掉他一个小皇帝,不算过分吧?
那个女孩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被一个肥胖的女人背着进来,随手丢在桌下,就像是丢弃一个装满糟糠的麻袋。
然后,她被泼了一脸冷水,发丝一缕一缕地粘在不施脂粉的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本该感到厌恶,拂袖而去的。
可是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却失神地站了起来,几乎要从屏风后面冲出去。
不为别的,只为那双眼睛里,三年未曾变过的高傲和倔强。
她也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啊,这三年时光,还不够磨平她的棱角吗?
那一刻,我多年未曾波动过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
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一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但我不怕麻烦。
我要把她留在身边。
我知道,可能的结局有两种。
第一种,是由我来成为她生命中最大的劫难。她的心中,连家破人亡都没能摧毁的那一团火焰,由我来残忍地踩灭。
第二种,是由她来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我,哪里还有救赎的价值呢?这种可能,我是不抱希望的。
我只盼着能亲眼看到她眼中的那团火焰熄灭,看到她同我一样,成为一具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空壳。
那样才符合她的身份,不是吗?
毁灭一个人,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
还记得胡将军被灭三族的时候,数百口人一排一排跪在刑场上,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往往刀还没有落下去,那些人眼中的神采便消失了。
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啊。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实在太不正常了,让人生气!
不过,相信她很快就会变得“正常”了吧?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提出“定死契”的时候,那个小丫头竟然丝毫没有反抗。
可她的神情,又全然不像是认命。
这让我对她产生了新的兴趣。
兰姑把她送去了刑房。
我知道那种程度的折磨对她毫无用处,可我并不打算阻止。
就算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好了。我还有很多有趣的游戏要同她玩,希望她不要太早倒下才好。
三年以来,不,应当说是二十年以来,我的心里,第一次隐隐生出了一种叫做“期待”的情绪。
次日一早,我没有回宫,却去了刑房。
她的狼狈,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时我才知道,她的身子是虚弱畏寒的。
不知是什么缘故,看到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蜷成一团,我的心尖竟隐隐地刺痛起来。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冲过去接住了她,完全忘了我是从不肯沾半点灰尘的。
我拼命地对自己说,我会那样担心她,完全是因为很久没有得到过一个有趣的玩具了。
后来,我选择了把她丢进园子里,同别处买来的十几个女孩子放到了一起。
我知道她想进宫,只是目的与旁人不同罢了。
所以我给了她一个希望,然后,期待着她的变化。
园子里要学的东西,她都学得很好。
琴棋书画、刺绣女红。
甚至,包括我原本以为她宁死都不会肯学的那些东西。
那些就连青楼女子都未必懂得的媚人之术。
我开始时常喜欢找借口接近她。
我想知道,那个倔强高傲的小丫头,变成一个烟视媚行的妖姬之后,会是何种模样。
可是,我失望了。
她一点都没有变。
变了的是我。
我开始不肯回宫过夜,却常常徘徊在她学艺的园子外面,从傍晚到午夜。
每每想到她要跟着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教习,一遍遍研习那些取悦男人的手段,我便觉得满心烦躁,恨不能冲进去把她揪出来,责骂她生性放荡不知廉耻。
可是,那些东西,不是我自己吩咐她去学的吗?
婆子说,她学得很认真,也很快。她的悟性是很高的。
哼,悟性高?在那方面?
果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呢!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那婆子对她十分不满意,说她从来不肯用心。
认真,却不用心?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我不懂。
可是有一个人比我先懂了。
那天,秦彦同我一起进园子里走了一圈,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我的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秦彦却赞叹着,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无邪。
她并不天真,但确实无邪。
我很恼怒。
她是我的玩物,怎么可以有人比我更懂她?
我越来越喜欢安排秦彦离京去做事,秦彦一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随着园子里的女孩子一个一个送进宫里去,我的心里渐渐开始发慌。
下一次,我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把她留下来?
真的要送她进宫吗?
真的要把她送给那个傻乎乎的小皇帝?
或许她会如我所愿,用她那双倔强的眸子赢得小皇帝的恩宠,夜夜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可是,然后呢?
我真的会高兴吗?
我很清楚地知道,绝对不会的。
我并没有毁掉她,可她也没能救赎我。她成了我心头的一根刺。
拔掉会痛,不拔也会痛。
新年过后,小皇帝缠着要来我的府里玩耍。
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很恶劣的念头。
我相信,叫她到书房来伺候的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我知道,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吸引小皇帝的目光。那时,我便没有理由再留她了。
可是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我便后悔了。
我真的不该叫她来的。
把她留在府中,我可能会日日心烦意乱;可她若是进了宫,我会时时悔不当初!
猜出眼前之人是皇帝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怨恨和挣扎。
于是,我的心里又存了一丝隐隐的希望。
我想,她或许会拒绝的吧?
可我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她报仇的决心。
我自己为了报仇,可以把一切都豁出去,她又如何不可以?
那一刻,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我呆呆地站在桌旁,完全忘了思考,却听见自己清晰地喊出了两个字:“不行!”
梦中说梦 说:
番外每天只有一章,三千字,嘿嘿(^o^)/~
回复(5)














  

番外之韩五篇——因生缘灭经千劫(2)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自己的心意。
惶惑,惊惧,伤感,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这个女人,我要了。”我在心里如是说。
可是下一刻,她却跪在了小皇帝的面前,低眉顺眼:“奴婢一切听皇上吩咐就是。”
小皇帝自然是眉开眼笑,可是我的心里,却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痛彻心扉。
这明明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可是最不能接受的人也恰恰是我!
虽然最后我成功地转移了小皇帝的注意力,可是她的顺从,已经成了我心上抹不掉的伤。
她对我的折磨,并没有到此为止。
听戏的时候,竟然好巧不巧地遇见了齐思贤——正是她的“贤哥哥”,那个与她有着婚姻之约的浪荡公子!
对于这个志大才疏狂妄无边的废物,我本来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齐思贤出现之后,她的目光便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是生怕他认不出来、记不起来吗?
我拼命同那浪荡公子说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他到底还是留意到了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认出她。
也是呢。三年时间,她那张圆圆的娃娃脸早已瘦得只有巴掌大,人也长高了足有半尺,齐思贤这种人如何能认得出她?
虽然没有认出来,可是齐思贤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还是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的东西,岂是这种废物可以觊觎的?
从那一刻起,我已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放过那个废物的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忽然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两年渐渐遗忘了的使命,一件件完成。
因为我忽然发现,即使那些事情都做完了,我也未必便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戏听完了,那女人却依旧失魂落魄似的,让人生气。
我狠下心,把她丢在了戏楼外面。
本来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却不料回去的时候,恰恰撞见那个废物在纠缠她。
如果我再晚回去片刻,她是不是就跟着那个废物走了?
这种设想,让我禁不住怒从心起。
我不客气地嘲讽了那个废物,却忘了那个废物颇为精明。我的反应,恐怕已经泄露了我的心思!
这个女人,会成为我的软肋?!
这个发现,于我又是更大的一个惊吓。
可我已经顾不得斟酌那么多。
万幸的是,那个女人最终还是追了上来,跟我回了家。
家?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没有家的。广厦华府,不过都是栖身之所而已。
可是那一刻,我心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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