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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黄金故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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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插了一句口:“不是老天爷会折磨人,那全是张堂主干的坏事。”

常福把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不,还是得怪老天爷,怎么生出张堂主这样坏心肠的人来。人心哪,真是难测,唉,银花儿也作了孽啊。那约她一起走的小伙子我也见过。名字倒记不起来了,她就那么忍心,一刀就刺死了他。”

白素是“拥银花儿派”,她道:“这小伙子不死在银花儿刀下,只有死得更惨。”

常福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说得也是,我见过逃走又被抓回来的人所受的那种惨刑,嗳……真叫是──”

我听白老大提起过这种惨刑,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问:“真是把逃亡者所带的金子全部溶了汁,灌进他的肚子去?”

常福的声音不由自主发著颤:“怎么不真?还得叫所有的人去看,那一回,一个小伙子,带了二十来斤金子逃,已快逃出去了,还是教抓了回来,教绑在柱子上,那种绑法,看了就叫人害怕,把人的脑袋扯向后,脸向著天,那小伙子直叫:“天!天!”可是天老爷哪听得到他的叫唤,行刑的把一只瓦做的漏斗,插进他的嘴里,他就叫不出来了。

“然后,就在他面前,把二十来斤金子全都熔了,向漏斗里一灌,人哪,在这时候,还会要金子吗?熔了金汁,从喉头起就熔穿了身体,向外流著,一直到胸口肚腹,没有一处不爆开来的,涌出来的是”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常老爷子,行了,不必再说下去,已经够详细,我们知道了。”

可能是由于当时的景象实在太恐怖,给看到过的人心灵上的震撼,大到无与伦比之故,所以一开始忆想起来,就有一股难以压制的力量,要把它说出来。看常福的样子,他也并不愿意说下去,但要不是我们出言制止,他一样不会停止。这时,他被我们打断了话题,张大口,兀自满面惊慌地喘著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在庆幸王居风和彩虹没有碰上这样的场面,不然,他们一时兴起,也将之拍摄了下来的话,真不知看了之后,是不是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残酷场面的刺激。

常福喘了几口气,才道:“人命比泥还溅,唉,真的,原来那山东佬,格龟儿子讲的故事是真的,真是有两个神仙救了他。”

自然很难向常福解释在地球上,有两个人能够有能力在时间中自由来去,所以我们都含糊其词,敷衍了过去。常福最后看到银花儿受折磨,又咬牙切齿,用川西土语骂出了一连串的脏话──自然没有必要一一记述下来了。

他道:“哼,张堂主这龟儿子,日子也没有过得很舒坦,拾来每隔些日子,就叫我偷偷弄张纸去警告他,要小心他的狗命,他打了一个大铁箱,晚上睡觉就只敢睡在那个大铁箱子里。”

这真是有点匪夷所思,张拾来虽然没有现身报仇,可是他这种给予对方极度的心理威胁的方法,也可以说是一绝了。

常福又道:“拾来胸口中了一枪,伤虽然好了,可是和以前相比就差得远了,老是喘气,到后来,更是瘦得不成样子,要是他还像以前那么精壮,只怕也早已露面去报仇了。”

我们都听得十分入迷,虽然那早已是过去的事,可是在看了录影带之后,对张拾来这个人,都已有了一定的认识,自然关心他的一切。

白素吸了一口气:“新龙头对付银花儿,是要把他引出来?”

常福恨恨地道:“可不是,那龟儿子知道拾来没有死,也知道他一定藏匿在附近,可就是千方百计找不出来。任他再思疑,也想不到是我收留了他,就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我和拾来商量过多少次,茶里下点毒,就要了龟儿子的命,可是拾来哥真……是好得没得说……”

他说到这里,语音哽咽,眼圈儿也红了起来。

我道:“他是怕连累你,所以不同意?”

常福长叹了一声:“可不是,要是那龟儿子中了毒,我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他硬是不肯。那些日子,他难过得……甚至煎熬出来的汗不是汗,是血。”

我们都十分留意地听他讲述,他的话中或者有点夸张,可是张拾来躲藏著,心中所受的痛苦的煎熬是如何之甚,也是可想而知的事,听了之后,心情都不免沉重。

常福又唉声叹气:“自然,最难过的还是银花儿,大约过了一年多,银花儿忽然要见张龙头,说她知道张拾来在什么地方,只告诉张龙头一个人。那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我送菜进去,就吓了一跳,一个大美人,简直变成了一具活骷髅,哪里还有人的样子,越是打扮,越是可怕,真是,唉……真是。”我声音有点苦涩:“她当然是不想活了。”

常福道:“就是,可是这种‘费贞娥刺虎’的把戏,能瞒得了谁?张龙头像猫耍老鼠一样地耍她,最后,她倒是拿出了匕首,不过是一下子刺进了自己的心窝,中了刀之后,还叫著拾来的名字,说了一句:‘只有拾来才是人。’就咽了气。”

我和白素听到这里,不禁都闭上了眼睛片刻,想像当时的情景,然后,一起叹了一口气。

奇)常福继续一面感叹著,一面说下去:“我把银花儿死了的事告诉拾来,拾来反倒吁了一口气,也没有哭,只是说:‘她错了,我才不能算是人,她是人。她是真正的女人,真正的好女人。’在说了这两句话之后,他足足有十来天不言不语,只是对著墙,也不知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书)我忙道:“自然是在想著他和银花儿一起相处的那些时刻。”

网)常福点头道:“准是,他自然放不下银花儿,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

我诧异:“离开?他在你那里躲了多久?”

常福想了一想:“出事之后,大约……不到两年,他忽然要走,我劝他别走,他说他不能一辈子像老鼠一样地躲著,当晚就带了他的刀走了,那时他身子还不是十分好,在他走了之后,我提心吊胆地过了十来天,没听说抓到他的消息,才算是放了心,他也一直没有消息,一直到了几年之后,张龙头实在干不下去了”

白老大扬眉问:“为什么?”

常福是一直在心情沉重的情形下叙述著往事的,可是这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龟儿子受不了哇,拾来没有死,他不知道拾来什么时候会出现,虽然他布下了天罗地网等拾来上钩,可是经年累月下来,时时刻刻要提防拾来出现,你当每晚睡在铁箱子里,那滋味好受的么?他宁愿让出这好位置,回总坛去。临走的时候,报应,他的样子也比银花儿好不了多少。”

白老大吸了一口气:“他和他带的保镳,全都死在半路上,那是张拾来下的手?”

常福简直有点眉飞色舞:“除了拾来哥,还会有谁?”

我有点疑惑:“只知道所有人全死了,他带的金子也不知所踪,怎知一定是他下的手?”

常福沉默著,不出声。那和他喜欢说话,滔滔不绝大不相同,我们都觉得十分奇讶。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不知该不该说。”

白老大连笑带骂:“常福,你在我面前,还想卖什么关子,小心你那几根老骨头。”

常福也笑了起来:“我在抗战胜利那一年,离开了金沙江的,那时,什么鹰煞帮、外帮,早已因为没有什么金块可捡,另谋生路去了。只有哥老会还有些人在,但是也零落不堪,和当年白老哥你来的时候,可大不相同了。”

白老大感叹地:“是啊,一切故事,都因为有金子才发生,金子没有了,自然故事也没有了。听说你离开之后,就到了上海,在虹口开了一家川菜馆?”

常福点头:“是,历年来,我积蓄不少,开一家饭店是有余了,就在我到上海的第二年,我见到了拾来哥。”

我们三个人一起“啊”地一声,叫了起来,这实在是太戏剧化了,我先问:“张拾来那时在干什么?”

常福犹豫了一下:“他没详细告诉我,只是看他的样子,像是在做大生意,做得很好,他派人来找我,派来了一辆大车子,在一所好大的洋房里见到了他,见到他的时候是冬天,那天恰好下著雪,他在花园里,穿著皮袍,双手笼在袖子里,愣愣地望著雪花,我来到他的面前,认出是他,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先开口,叫著我的名字,说:‘你看这雪花,当年,碎雪刀法就只我一个人会使,唉,你再看,雪沾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成了银白色,要是沾在花上,花儿就成了……’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我知道他想说花儿就成了银花儿,他一直没能忘记银花儿,我听得连眼都红了。

“我问他,是不是替银花儿报了仇?我们都知道张龙头出事的事,他呆了一会,才点著头说:‘是,那是我最后一次杀人,本来,我对付不了那么多人,离开之后,虽然我一直在静养,刀法也没搁下,可是总是大不如前,我用的方法……很……不值一提。”

“我当时,听说张龙头果然是让他干掉的,心中不知多兴奋,忙问他经过的情形。

“拾来他说:‘我一现身,先劈开了他装金子的箱子,上千斤金块滚了出来,他的保镳虽然明知箱子中装的是金子,可是看到了金块满地乱滚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红了眼,这就叫我能下手,把他们全都解决了。’听,拾来哥一直是有智谋的。”

我们都不出声。

当时的情景如何,实在不难设想,闭上眼睛,可以凭想像使当时的情形活现出来。

看到了满地乱滚的金块,所有的刀手都贪婪地去抢夺,结果却毫无例外地一起死在张拾来闪电一样的快刀之下。

这种情景,可以说是“黄金故事”的外一章。

常福仍抑制不了他的兴奋:“我问他,把那龟儿子怎么了?一定痛痛快快地报了仇?他却只是淡淡地道:“我给了他一刀,没有多拿他怎么样。”我追问他为什么,他叹了一声:“多少年的恨意,不知想了多少法子要解除恨意,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也没有什么意思。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想想你自己是怎么来的。我就给了他一刀,算了。”

“我说,那真是便宜了他,拾来叹了一声:‘人其实也没有意思得很,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后来,他又告诉我,上海不宜久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他自己就准备到香港去,劝我也打点一下,能走就走,他又说他改了一个名字,不叫张拾来了。”

我问:“叫什么?”

我急急这样问,是隐隐感到,像张拾来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应该一生就此没没无闻的,在结束了他充满传奇的前半生之后,一定还会有极其精采的下半生。可是偏偏张拾来这个名字,听也没有听说过,所以一听说他改了名字,我自然十分注意。

常福用手指敲著自己的额角,在想著:“对了,想起来了,他改了一个名字,叫”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来,这个名字一传入我们的耳中,我们三个人不由自主,都发出了“啊”地一声,而且,都不约而同地直了直身子。

我、白素和白老大三个人,自然都不是容易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这个名字还是令我们有了这样的反应,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是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实实在在是一个人物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恕我不写出来,因为就算不写出他的名字,只要一提起他的身分,他所做的事,也几乎人人可知他是什么人。而他这样处心积虑地埋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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