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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剧说作者:仰观-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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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乾」嘛!这实是个缺德笑话,所幸兰妲年纪尚小,不明白其中道理,金纳亦只是大笑道:「老爷子那是不喜欢翠翎,才找碴子数落她的,要不他为什麽不挑流明、照霞他们几个的毛病?早先大伙儿不也都把唱乾旦的给当成相公麽?」
  边说著,金纳看看兰妲的样儿似有些不信,又道:「坤伶要都是窑子里出来的,以梅老板的身分地位,又为了什麽要想不开去娶福芝芳,又和冬皇有交情?说到冬皇,你再想想她和章遏云章老板,人家可都是挑班挂头牌的姑娘家呀!看这般势,要不了几年这旦行便是坤角儿的天下了,让你学戏,怎麽算也不亏,是不是?」
  金纳这话著实有其远见,那年天津北洋画报办了「平剧皇后」选举,就单单给坤旦做了大排行,其後章遏云更是和雪艳琴、新豔秋、金友琴合称「四大坤旦」,锋头虽还比不上传唱一时的「四大名旦」,却已为女子在菊坛举足轻重的局面开了先声。
  可此时兰妲毕竟是个才刚十岁的娃儿,金纳一下搬出这许多大道理,她也听不十分明白,只觉得照父亲的话头,自己若不进班里学戏,倒似是吃了大亏,不懂得审时度势了。
  金纳却不晓得女儿心里头早已松动,看兰妲听得张圆了小嘴、一张脸傻愣愣的,只当她还没想转来呢,於是收起胡琴,伸手顺了顺她半长不短的头发道:「怕什麽、老爷子把你当自己孙女儿一样疼著,你要是真坐了科,我担保他以後再也不会说什麽湿的乾的了。」
  就这麽著,那年三月,金纳和屠二才说定了让金兰妲正式拜师坐科,成了屠家班头一个女弟子。
  ◇
  「……平郎夫说话没来由,妻子言来听从头,马备双鞍路难走,女嫁二夫骂名流。三年五载将你守,荣华富贵一旦丢,守不过时也得守,饿死寒窑不回头!」
  「好!这《投军别窑》唱得真是王宝钏再世一样!」兰妲奔到广场上,正赶上流明在那儿吊嗓子,不由得听著喝起采来。「流明哥,要怎麽练才能唱得这样好,你教教我!」
  「你要是日日都这个时辰才到,就是练到成了姥姥的姥姥也没法子出师的。」重乔刚练完一个套路,见兰妲到了,也不管自个儿还打著赤膊、稍动一动就滴得四处是汗珠子,随手将手里握著的把子 扔在一边,便往这里走来,一手拦腰抱起兰妲,作势就要往流明脚下扔过去,直吓得兰妲哇哇大叫才放她下地。
  流明皱著眉头看重乔和兰妲闹腾,刚要发话,却见重乔背後一个戴副眼镜,浑身书生气的长袍青年缓缓走来,见重乔胡闹,扬起手里扇子便往他脑门上狠狠敲去,流明待要提醒已来不及,眼睁睁看著重乔让这下给打得往前猛一个踉跄。
  「唉唷、是谁这麽大胆子……重英?」重乔无故挨了一下打,恶狠狠地刚想找来人算帐,这一回头却像冻霜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原来屠重乔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连他老子娘讲话都敢驳上几句,却唯独服他这哥哥。
  屠重英和重乔不同,他是屠二才明媒正娶的发妻姚氏所生,地地道道的嫡长子,姚氏娘家也还算得上是高门大户,比翠翎的出身不知高了多少去,故而屠二才虽不甚爱姚氏,却十分看重这大儿子。原先也没想要重英跟著学戏,小时还送他进学堂读了几年书,偏偏重英就爱唱戏,软磨硬求地终究还是和重乔一起拜师坐了科。起初兄弟俩学的都是小生,後来是重乔十六岁那年倒呛 没养好,方才改唱武生戏。
  「浑小子没大没小,重英也是你叫得的?还知不知道『哥哥』两字怎麽写?」重英嘴里边说著,手上又是一扇子下去,只是这回重乔早有防备,就地一个下腰甩发,俐落避过。
  「呀!重乔哥好个身手!」兰妲本是个豁达不记仇的个性,见了他兄弟俩这一来一往,自然拍起手来,想想只赞重乔,怕重英心里不痛快,忙又补上一句:「重英哥也好个扇子!」
  「人家好身手、好扇子,与你什麽相干?」流明默默看了半天,此时只是淡淡开口,却说得兰妲一身冷汗。
  须知流明平时待兰妲总是好声好气,即便屠二才嫌教她唱戏费事、耗力气,一股脑儿全推到他肩上,自己乐得乾挂个师傅的名儿,流明也是尽心尽力地教,别说打骂抱怨,连脸色也不曾对兰妲摆过一回。这下虽只是言谈间不若平时热络,便已够让兰妲收起玩笑,乖乖地垂手站到一边去听候发落了。
  见兰妲如此乐极生悲,重乔大笑道:「我早说了你这般好玩贪睡,早晚要吃苦头,怎麽、重乔哥没骗你吧?」
  「你倒还真有脸讲她,」重英见重乔取笑兰妲,不由得亦失笑道:「当年不知是谁,每回练功都要误上好几个钟点,也不知挨了爹多少板子,这下子怕是把那些事儿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可要我提醒提醒你?」说著又举起那扇子作势要打,看得兰妲想笑不敢笑,闷得肚子发疼。
  重乔自知理亏,只得呐呐对兰妲道:「唉、这下可真要唱出《三娘教子》了,这戏里没武生的份儿,你可别怪重乔哥狠心、不帮你呀!」
  「重乔哥,你别光顾著闹她,还不快把汗擦了,收拾收拾东西,跟重英哥一边儿歇著吃早点去吧。」流明由场边的把子架上拉下条毛巾来扔给重乔,转身对兰妲道:「你自个儿说,坐科的学徒几时该起来练功、吊嗓子?」
  「……四点钟。」
  「好个四点钟。你再说说,你是几时起来,又几时到的?」
  「六……流明哥,是我错了,你罚我吧。」兰妲越说声量越小,最後竟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兰妲以後再不敢睡这麽晚了!」
  流明见状长叹一声,上前拉起兰妲道:「不是我爱说你,以前任你怎麽爱玩爱闹,我就当你是自己亲妹子一样,爱做什麽都由著你去。可一旦入了行,就得长幼有序,你不能老仗著自己是班里生班里长的、和大伙儿都熟,就这麽胡闹没规矩。平日金叔舍不得你、怕你挨打受罚,才四处替你担待著,可金叔总不会老在你身边护著不是?这毛躁脾气要总不改,等哪天他百年了,你还想靠谁去?」
  「也不用讲到金叔百年,那还得多久以後的事儿!」重乔随意披上放在把子架上的长袍,两手抓起散落一地的各式长短把子,帮腔道:「就说今儿个吧!往日都是金叔叫你起来,今日流明特意让金叔别管你,结果怎麽著?这要在军中啊,误了卯的那可是格杀勿论!」
  「胡言乱语,你这唱的是哪出啊!平白无故谈什麽军中,还当这是戏里不成?」重英说著,手上的摺扇往重乔一指:「都多大的人了,连衣服都不会穿吗?扣子这样散著,成何体统?」
  重乔闻言,现了现两手满满的把子道是:「你说我哪儿来的手扣呢?」说著对流明滑稽地一挺肚子:「我胆子小,怕大哥,更不敢欺负兰妲这女娃娃,有劳你替我扣上吧!」
  「照哇!这是哪儿来的理?」流明知道重乔哪里是真要他扣扣子,明明白白是清楚他心里舍不得骂兰妲,给帮著找台阶下来著,於是顺水推舟,一手捏起兰花指,直指重乔的鼻尖儿,用小嗓道:「敢情这会子我薛家三娘还得兼当包衣师傅了!把子架就在那儿,你不会把家伙收好了自、个、儿、穿吗?」
  「老奴遵命!」重乔将把子扔回架上,也学著戏里那老奴薛保的模样,对流明拱手一笑,随即俐落地穿好衣服,大步流星上前,搭著流明、重英肩膀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些吃早饭去吧。」
  「慢,」众人刚提脚要走,流明却止步道:「兰妲你跟来做啥?哪有个功没练、嗓子没吊,祖师爷却赏饭吃的理?给你一个时辰练腿功,回头要是做得不好,可莫怪我请板子出来。」兰妲听流明话里意思不似在同她说笑,只得哭丧著脸,委委屈屈地开始练功。
  ◇
  一顿早饭吃完,重乔抱著三分关心、七分的爱看热闹,跟著流明又往广场走去。
  远远地只见兰妲一个人待在场中,双手平举拉出山膀,先是绷起右脚面儿,向右前方抬腿走一步,著地时换左脚绷起上踢,同时右手一甩,掌心不偏不倚正拍到左脚背,接著甩手向後,顺势侧击跟著向後勾起的右脚背,最後是一个小跳,二脚先後上踢,以左脚往上拍击到右手作收,而後反方向再做一套……就这麽不断反覆著。
  「哟、是躜子,这可累人了,都说你特别宠兰妲那丫头,想不到今儿个竟狠得下心来罚她。」两人也不急著过去,就站在廊下瞧兰妲练腿功,重乔想起她方才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就爱笑:「当真是天生下来去王春娥的料子,要换了别个不知情的,看兰妲那脸色,只怕还想你是如何地不喜欢她,要编派上一段呢!」
  「真要不喜欢她,我也不必给自己找麻烦,千辛万苦在屠师傅眼皮子底下给她偷留早点了。」流明晃了晃手里还微微冒著热气的烧饼油条,微笑道:「咱们唱戏的,师傅传下什麽功夫,嘴上说懂不是懂,得用身子一趟趟地练,练得刻进心里头了,那才磁实、才是你的东西……你看这会儿,她那躜子可就挺到家的不是?」
  「是挺有那麽个味道,师傅打都还没打就能练到这程度,我这唱武生的都要汗颜啦!」重乔说著漂亮地踢了个躜子,「说到学腿功我却想起来,当年陈师傅光这躜子,每日就要我踢上一个时辰!有回偷懒,溜进大厨房里去摸了片西瓜出来,吃得正香呢,陈师傅拿了齐天大圣的猴棍儿,从後面往我膝窝就是一棍抽下去,也亏了这双腿硬实,要不早让他给打折了。」
  流明听著,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你这牛皮吹得倒涨,陈师傅和屠师傅是拜把儿的,他看你爹份上,总不会打残了你。再说了,也不过就是一棍罢,哪儿能算得上是打?」
  「怎麽著?齐天大圣的一棍子还算不上打?」重乔咋舌道:「如此我倒要请张师傅给说说,究竟什麽才够得上称作『打』了!」
  「怎麽著?要问人竟是这个态度?」流明学著重乔方才的声口道:「既认了师傅,还不快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重乔一听,竟真的双膝一弯就要拜倒在地,慌得流明忙抓著他上臂,死拉活拉地硬是把人给搀起来。
  「不是你要我跪的?眼下可连头都还没磕呢!」重乔一脸的为难道:「如今拜师礼没做全,怎敢厚颜求师傅教导?你还是让我跪吧!」说著又作势要拜倒,直弄得流明手足无措才道:「不跪可以,但咱们得先讲好,是师傅你不让我跪的,往後可不能对人说我做徒弟的不知分寸、没有孝心。」
  此话不说还好,一出口,流明只有更急:「罢、罢、罢!重乔哥,算流明说错话,求你千万别再提什麽师傅不师傅、孝心不孝心的了,这话要给屠师傅听见,怕不要打死我!」
  「唷、这可绕回原路上来了,不说也成,你还是快给我讲讲什麽才叫打吧!话说在前头,要没膝上这一棍子重,我可是要不服的!」
  闻言,流明静了片晌,方缓缓道:「这打嘛……像陈师傅、屠师傅平时揍你的,都算不上打,他们虽气,总还记著要留著你一条命,若换了我……」流明轻轻折起起左手袖管,指著一处颜色较深的痕迹道:「那时才刚进班里头,练功多苦就甭提了,外头刚打完仗,什麽都贵,就只人命贱,几日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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